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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昭勉强笑了笑:“所以都割碎了。医生做手术的时候,挑了好久。”
这句话说完,方曜的眼眶蓦然红了。
路昭被他抓着手臂,感觉到他的手都在颤抖。
“……所以,你差一点就死了?”方曜双眼通红,哑着嗓子问。
路昭被他这样看着,仿佛也忽然有些迟来的委屈,低下了头。
方曜看着他,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自己那时候还住在保密宿舍,天真地以为他过得很好。
如果不是阿昭福大命大,等他保密期结束,找到的可能只有阿昭的骨灰盒了。
方曜止不住地后怕。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问:“那时候怎么不写信告诉我?”
路昭微微一愣:“我的信你都收到了?”
方曜点点头。
路昭有些错愕:“你没有给我回过信。所以……我以为写给你没有用。”
他说得委婉了。
他其实以为,方先生没有收到信。
或者说,他以为方先生把他忘在一边了。
方曜像是被重重一击,眼睫颤抖,望着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路昭摇摇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本来也没有义务,一直帮我、一直救我。”
“而且,我不是挺过来了吗?”他笑了笑,“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继续收拾行李,方曜又在他的行李箱里看见了被烧坏封面的相册、表针已经走不动的玫瑰牌手表。
他不敢再去问这些东西是怎么损坏的,怕问出来后,自己会在阿昭面前丢人地掉眼泪。
路昭把皮箱收拾好,扣上搭扣,然后去叠被褥。
方曜缓了缓情绪,便来帮忙,和他一块儿叠被子。
两人把被子抬起来一抖,上面登时抖出一层灰,在白炽灯下,像烟雾一样。
方曜被呛了个猝不及防,路昭也呛了几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这被子一个月没躺过了,全是灰。”
方曜咳了几下,眼眶虽然还红着,但也笑了笑:“得好好洗一洗、晒一晒了。”
两个人把被褥和枕头都收拾好,连同路昭的皮箱,一块儿抬到往下出去的小窗口边,让下面的小唐和小周把东西接了过去。
路昭拍拍手:“现在就是扫扫地……哎哟!”
他一没注意,把东西递下去后本能地站起身,脑袋就撞在了屋顶上。
而方曜听他叫了一声,连忙一抬头,也咚的一声撞在了屋顶上。
路昭捂着脑袋,听到方曜那边也撞了,不由抬起头。
方曜正捂着头,勉强抬头看他:“没事吧?”
两个人都站不直身子,弯着腰,捂着脑袋,这模样说不出的滑稽,路昭扑哧一笑:“哈哈哈……我们好像、好像两个驼背在打招呼,哈哈哈!”
方曜:“……”
看路昭笑得开心,他不禁也笑了笑,又有些心酸,说:“你还笑得出来。”
路昭觉得腰弯得酸了,干脆蹲下来,说:“之前在这儿住着,确实偶尔会难过。但现在已经苦尽甘来,我当然开心了。”
他回忆着在这阁楼上住的日子:“那时候我晚上在这儿看书,听到屋顶上有响声,抬头一看,发现是蜘蛛。”
“我就看着它一圈一圈地结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没什么可玩的,只能自己捉小虫来玩。看它在墙角结网,觉得真神奇啊。”
方曜也蹲下来,说:“我这些年工作的地方,在一个很远、很偏僻的高原。”
他终于提起了自己这些年去了哪里,路昭连忙转过头,认真地听。
“那里海拔太高了,所以一年里只有三个月的暖和天气,其他时候都很干很冷。”方曜轻声道,“那里的水质很硬,不用肥皂洗头发的话,头发就会板结在一起,梳不开。”
“夏天我们自行组织打渔队,到附近的大湖里捕鱼,保证每个人一周能吃上两条鱼。到了冬天,就只能吃窝窝头、咸菜,还有买牧民养的牛羊肉。”
“因为那里交通非常不方便,所以物资很紧缺。如果大雪封住了路,所有人都得拿着铁锹去铲雪,不然就没有粮食能运进来,大家都要挨饿。”
路昭轻声道:“这种苦日子,我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经历过。”
方曜看向他:“可是,高原也非常美。”
路昭的双眼微微发亮,等着他描述那些瑰丽的美景。
“天气好的时候,天空碧蓝如洗,离你很近很近,好像伸手就能碰到。”
“夏季日出时,阳光照在远处巍峨的雪山之顶,好像云上的一片金鳞。”
“远处的湖泊,按理来说该是平的,但它看上去却是倾斜的,好像从天上倒下来的湖。我每次看,都觉得它很神秘、很神奇。”
方曜笑了笑:“我有空时,会一个人坐在小山坡上,一边吃窝窝头,一边看远方的雪山和湖泊。”
路昭打趣他:“吃着窝窝头,还有闲心去看风景啊。”
方曜:“怎么不能看?这些壮丽的雪山、湖泊,是大自然给每一个人的平等馈赠。”
路昭看着他,觉得这时的他像是会发光一样。
在那样的苦日子里,还能拿浪漫的眼睛去看雪山和湖泊,果然,这才是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