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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张平康出生、长大,老张的丈夫为孩子以后打算,听说南方有打工的好机会,就去了南方,可惜没几年就碰上工厂事故,死了。
老张在家种地只能勉强糊口,而且孩子读书也要走几十里路,干脆咬咬牙,把土地都卖给了同村人,拿着卖地的钱和丈夫事故的赔款,到县城里买了一栋偏僻破旧的小房子住,又租了一个临街的店面,靠卖早晚餐为生。
可没想到,到了县城里,却是另一番水深火热的生活。
路昭吃完了面条,付了一块二毛钱。
像他这样吃肉臊子面条还加鸡蛋的人很少,店里吃得最多的还是豆腐臊子面条,六毛钱一碗。
吃的人也不多,这会儿正是饭点,店里都只有三四个食客。
这年头大家还是偏向在家吃,只有在县里好单位上班的固定收入人群,又是单身的,才爱在外面吃饭。
不过,等到早上卖包子了,生意也许会好不少。
路昭离开小店,回到县政府大院,爬上了宿舍楼。
县政府的宿舍楼就在办公区域后面,下楼一脚就跨进办公室,非常方便。
他打开自己的宿舍门,正要进屋,旁边的房门开了。
一名雌虫走了出来。
“哦,是小路啊,现在才回来?”他笑着打招呼。
路昭点点头:“嫂子晚上好,我刚刚散步回来。”
“你们年轻人,精力真旺盛。”雌虫笑着说,提着垃圾桶往楼下走。
而他身后,大门大开的屋子里,热闹的说笑声正传出来。
隔壁住的是左安县的书记肖立群,一个大腹便便的雄虫,平时就爱呼朋引伴,喝酒打牌。
这会儿屋里这个动静,应该就是他和朋友们刚刚吃完饭,坐在牌桌上了,他老婆就一个人收拾屋子、倒垃圾。
路昭刚来的时候,肖立群亲自把他安排在自己隔壁屋,也热情地邀请他去家里吃饭打牌。
路昭去过一次,发现那酒桌上真是互相吹捧,撒泼吹牛,丑态百出,就再也不去了。
肖立群邀请了几回,看他不赏脸,也就不再请他,在单位上也对他不冷不热的,其他人都会见风使舵,就抱起团来孤立他。
这种“孤立”,并不是歧视、阻挠,他们表面还是客客气气的,路昭有什么需求他们都配合。
但也仅仅是路昭要哪样,他们就给哪样。
多的信息、解释,他们一概不主动提,有什么活动也不叫路昭一块儿,有什么工作,他们推一下动一下。
路昭现在慢慢发现了苗头,只是他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来解决,因为这些人抱团抱得太厉害了。
就像师父说的那样——敌人太团结,无缝可钻,就难以取胜。
这会儿路昭也不主动去肖立群屋里打招呼,只往自己屋里走。
可是这时,几句谈笑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肖书记,我今天这手气真不行,还是您厉害啊!”这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哪里哪里,大虎谦虚了啊。”肖立群说。
路昭耳朵一动,停在了门口。
“书记,您看这个什么产业园的项目,咱们怎么整啊?”
“你自己想整,你要去想办法。这钱是国家拨下来的,我也没法直接掏出来给你啊。”
“书记,我郑大虎是个粗人,哪知道整什么项目、什么产业园的,还不是您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嘛!”
路昭的眉头皱了起来。
左安县产业园的项目他知道,是州里的一批经济开发建设项目规划中的一小部分,有财政专门拨款。
说实话,路昭觉得以左安县目前的经济基础,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大一个产业园。
因为左安县根本都没有一个支柱产业。
左安县的矿产丰富,但那只是挖矿,矿区都在山里,挖出来的矿运到州里去加工。
左安县本身没有矿产加工工厂,也就没有一系列的下游产业,没有工作岗位,没有工人聚集,其他生活服务经济也就起不来。
这样如何支撑起产业园?
修建那么大一个园区,没有工厂和商家入驻,全空着,县里的财政收入也没法增加啊。
他看县里的各位领导说起这个来都津津乐道的,丝毫不提建好园区后下一步怎么办,原来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下一步。
他们只想着自己在修建园区这一步,能捞多少钱,根本不管财政如何,老百姓如何。
产业园这么大一个工程,修马路、装路灯、做绿化,样样都要承包出去,样样都有空子可钻。
路昭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都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绿化种树,树有好有坏,有树龄大小,报价还不是靠承包商一张嘴?
谁来承包呢?
郑大虎。
而郑大虎这会儿就坐在他们的牌桌上,同肖立群说——
“还不是您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嘛!”
路昭静静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屋里的谈笑,直到听见旁边的楼梯上有上楼的脚步声,才走进自己屋里,关上门。
他坐到书桌前,把笔记本翻开,记下了今天的见闻,包括那对母子、收保护费的小混混、郑大虎,还有在门口听到的,关于产业园的事情。
写完这些,他叹了一口气,将笔记本合上,放进了书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