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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昭懵里懵懂的,还没搞清楚经济改革委员会是个做什么的单位,就被单位派到了千里之外的澄州德阳县。
好的一点是,澄州靠着海,就在暨州东边,算是对口帮扶的州县里相对比较发达的地区,如果他工作不算太忙,还能抽空跑去隔壁暨州宁海找宋悦玩。
可坏的一点是,正因为澄州是对口帮扶的州县里相对发达的地区,领导十分关注这里的情况,希望能首先在这里做出些成绩,再把帮扶的经验复制到其他地区。
因此,路昭比其他新员工多了一项任务,每月要写一篇调研报告上报,并且要不定期地接收上级的电话,如实报告相关情况。
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安安稳稳地坐在办公室,循序渐进地上手工作,而是每天都得四处去跑,到各个单位、各个部门,甚至到田间地头去了解情况。
他所在部门的分管领导纪平飞,也是孙教授的学生,见路昭分去了澄州,还特地在他出发前同他聊了一会儿,教了他一些开展工作的方法。
路昭就这样带着领导的嘱托,登上了去澄州的绿皮火车。
从去单位报到,到今天坐火车去澄州,才过了不到两三天时间,实在太突然了。
路昭甚至都没来得及在出发前给方曜写一封信,告诉他自己要去澄州,本想在火车上写信,可一想去了澄州应当还有新情况,不如安定下来,再写一封长信给方先生,告诉他自己的近况。
就这样,他坐了两天火车来到澄州的州府澄阳市,又从澄阳市转乘长途汽车,坐了七八个小时来到德裕市,再在市里转中巴车,坐了两小时中巴车,来到德裕市下辖的德阳县。
这一路舟车劳顿,到德阳县时,他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衬衫黑西裤,早皱皱巴巴不成样子了。
提着行李箱走出又小又破的客运站,门口挤着不少拉黄包车、三轮车的雌虫,各个黝黑结实,吆喝着:“去哪儿?坐车吗?”
路昭这样体面的打扮,一出站就被围了个密不透风,他连连摆手:“不坐车、不坐车。”
好不容易挤出重围,他四下看看,很快看见了路边大树下一个举着牌子的雄虫。
那牌子上写着“经改局”三个大字。
这就是路昭被分派来锻炼的基层单位。
他连忙提着行李箱大步走过去,朝那举着牌子的雄虫打招呼:“同志,你好,我是路昭。”
雄虫连忙说:“幸会幸会,路昭同志,局里让我来接你。我是办公室的孙飞。”
“你好。”路昭伸手同他握了握,“咱们现在是直接去局里吗?”
雄虫笑了笑:“今天是周六呀!先带你去宿舍。”
路昭这才恍然。
在路上兜兜转转好几天,他都忘了今天不是工作日了。
怪不得今天上午在德裕市里转车前,他去公用电话亭打德阳县经改局办公室的电话,打了好几个,才有值班的人来接听。
孙飞带着他往前走,路昭刚走了两步,脚上的运动鞋忽然一松。
他低头一看,这双方先生送他的、穿了两年的运动鞋,鞋底掉了一点点,露出了半个前脚掌。
“哎呀,真巧,这是要来咱们县里消费来了。”孙飞十分机灵,“走吧走吧,咱们先去买鞋,逛逛县里。”
孙飞带着路昭,坐着三轮车,先去了县里的市场。
——这个小县城是没有百货商店的,路边偶尔能看见一家小卖部,卖些最常见的日用品。
要买布、买衣服鞋子,就得去县城唯一的市场里,在县里的大桥底下。
抱着“熟悉环境、四处考察”的初衷,路昭跟着孙飞走进了大桥下的市场。
说是市场,其实不过是河边修的一排吊脚楼下的一大片空地。
上头有吊脚楼能遮雨,河边又不像巷弄里有建筑遮挡,采光良好,小商贩们便聚集于此,逐渐形成了市场。
一家一家的小摊像菜市场一样支起自己的一方摊位,摊位上有的用铁架子挂着一排排的廉价衣裤,有的在土地面上铺了塑料布,摆着整整齐齐的鞋子,还有的卖各种小玩意。
路昭一走进来,就受到了各路小贩热情的吆喝,显然他一身得体打扮,被当成了有钱人。
“老板,来看看衣服啊!上衣裤子都是两元一件!”
“看看皮带!小牛皮的皮带!”
“老板看看最新款的运动鞋吗?我这儿的货最齐全质量最好,买一双能穿五年!”
路昭四下看了看,走到了一处卖皮鞋的小摊前,将皮箱往旁边一搁,蹲下来。
摊主立刻凑了上来:“老板,买鞋吗?穿多大码?”
路昭抬眼看了看这位中年雄虫摊主。
黝黑的皮肤,挂着笑的脸,眼中透出精明和斗志,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货品,好像永远都精力充沛,削尖了脑袋为生活打拼。
大抵南方的生意人都是如此。他见过的宋兴、宋悦,都是这样的实干家,在挣钱的路上一刻也不停。
路昭欣赏这样的人,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他在摊主的推荐下,买了一双皮鞋,付了三十元钱,直接把鞋穿在了脚上,然后问:“你多大年纪呀?”
摊主说:“七十五啦!”
“家里几个小孩?”
“哪能有几个小孩,我和我老婆天天累得半死,怎么生得出。这么多年就一个,还在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