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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徐行知收拾了餐桌,时间已近九点,他便迅速洗漱洗澡,到客厅和方曜一块儿守夜,把卧室留给了宋悦。
松明是个小县城,经济不甚发达,但因为地处大陆南端,夏季昼长夜短,晚上八九点天都还没完全黑,所以当地的夜市比北方城市要热闹不少。
屋里的灯已经全部关掉,方曜和徐行知就站在客厅大开的窗户前,借着外头的月光和路灯,看着楼下热闹的夜市。
“虽然是个小县城,不怎么发达,但这样安稳太平也挺好的。”徐行知说,“我喜欢这种有烟火气的小地方。”
方曜开口:“你在哪儿不都待得挺好。”
徐行知笑了笑:“那也没办法,组织上叫我去哪儿,我就得去哪儿。不笑着去,难道还哭着去?”
方曜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很快要去洱顺州守边境了?”
“你听到风声了?”
“前阵子方决提过。”方曜顿了顿,又说,“我们院里也有新安排,院长叫我导师带着我,换一个研究方向。”
徐行知说:“那你跟我差不离嘛,很快要去乌兰州吃沙子了。”
方曜静静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市场:“国内核聚变理论还是一片空白,国内计算机的计算速度也慢一截,从纸面论证走到沙漠里,不知道要多久。”
他收回目光,长长叹了一口气:“院长说,主席给的时间是五年。”
徐行知皱了皱眉:“这么紧张。”
“因为雅克萨的超级原子弹试爆成功了。”方曜低声道,“国内的报纸没怎么报道这件事,我母亲在潘州驻守,是他告诉我,最近边境又紧张起来了。”
徐行知拍拍他的肩:“真是北有虎豹,南有豺狼。”
两个人继续安安静静看着窗外,没有灯光的屋内,无形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年轻的肩头,就像那些说不出口的沉重的责任,每时每刻压在他们心上。
可他们依然站得笔直,看不出一丝懈怠和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一侧的卧室门忽然被拉开。
方曜和徐行知看过去,就见宋悦站在门口。他看向徐行知,小声说:“……我睡不着。”
方曜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窗外,徐行知则走过去,揽着他进屋,关上卧室门。
“怎么了?”他捧住宋悦的脸,拇指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刚刚还哭了?”
宋悦小声说:“我有点难受。”
“为什么路昭这么努力地生活,老天还要让他吃这么多苦呢?”他说,“他正直善良,一直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不是说好人会有好报的吗?”
徐行知轻轻叹了一口气,把他搂在怀里。
宋悦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我想不通,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
徐行知就这么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过了很久,才说:“我和你讲,我手下一个小战士的故事吧。”
宋悦从他怀里抬起头。
“这个小战士,是个雄虫,身体素质不算拔尖,在那一批新兵里,他的各项技能成绩几乎都是倒数。”
“但是,他脑子还算灵光,也愿意学东西,我就把他安排到炮兵营里,过了几年,他果然成了拔尖的炮手。”徐行知说。
“后来他给大家分享经验时,大家才看到他密密麻麻的手稿,那是他根据上课学的实战物理,结合每次演练的经验,总结出来的改良方法,用来快速心算炮击距离和落点。”
“从这以后,他的事迹被传开,部队里要树立榜样,就结合他的家庭背景写了一篇详细报道。大家这才知道,他老家是南方的一个小渔村,他六岁时父亲和哥哥出海打渔,碰上风浪,全没了,只剩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宋悦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所以,他才这么努力吗?”
徐行知点点头:“因为他只有初中文化,不像军校出身的战士,一毕业就是排长、连长,能一直待在部队里。”
“像他这样的普通士兵,如果不立功,就无法被提拔成干部,很可能连士官都转不上,当兵满三年就要转业回家。”徐行知说,“三年转业,只能领一笔补贴,安排不了工作,他回家依然只能当渔民。”
“他不想让家里的老母亲担心受怕,所以一开始,他只是希望能立功提干,这样转业回家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那……他最后成功了吗?”宋悦希冀地问。
徐行知顿了顿,说:“那时候,我们在孜林守边境,经常有塔那人偷偷从雪山翻越边境,进行走si、贩du。他们个个都带着枪,很危险,所以我们每天都安排人出去巡逻。”
“那一次,这个小战士的那支巡逻队,碰上了一队偷渡的du贩。”徐行知轻声说,“正面冲突,他击中了三名du贩,但自己也被子弹打穿了脑袋。”
宋悦一把捂住了嘴,通红的眼眶里,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徐行知仰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忍住胸口那些翻腾的情绪。
“最后,他被追授一等功,国家给他母亲发了荣誉勋章、牌匾,每个月都能领一笔体恤金。”
宋悦呜咽道:“可是那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徐行知擦了擦他的眼泪:“我想,对这些挺身而出的英雄而言,人生的意义,并不是以生命的长短来衡量,也不是以荣华享乐来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