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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昭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的那位领导听了,跟我说,‘不要忘记你今天讲的话’。”方曜笑了笑,“在刚刚进入新的人生阶段时,大家都会有一个宏伟的目标,有一个美好的计划,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初心’。”
“但是,现实却没有那么美好,总有这样那样的困难,有的人会退而求其次,不断地降低自己的目标,修改自己的计划,还有些人会被歧路上的诱惑吸引,偏离目标。”
“渐渐的,他们会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只是在现有的道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下去,浑浑噩噩地凑合一天是一天。”
方曜在白纸上的“为什么”三个字后,又写上了“出发”两个字。
“所以,大学老师给你上的第二课,是——‘记住你为什么出发’。”方曜说,“无论你现在写的答案是什么,你要记住,这就是你走上经济学这条道路的最初原因。”
“当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你就把它拿出来想一想。”方曜说,“这样你就不会半途而废、不会迷路。”
他这样完整地说下来,路昭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
说完,他又有些脸红:“原来我连老师的用意都没弄明白。”
“你年纪还小,这很正常。”方曜将钢笔的笔帽扣上,“我小的时候,也是只关注问题本身,不去想别人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他看向路昭:“你刚刚说,你原本的志愿是家门口的汽修技术学院。”
被他问起这个,路昭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因为,我家里供不起我到首都上大学。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那个汽修学院一进去就可以挣钱,然后就可以让弟弟上大学。”
方曜微微蹙眉。
“你弟弟多大年纪?”
路昭说:“今年八岁。”
“八岁,未来如何尚未可知。”方曜说,“为了这个不确定的大学生,放弃一个已经确定的大学生,并不是明智的决策。”
“……”路昭小声说,“可能,因为我弟弟是雄虫吧。”
方曜说:“总有人觉得雄虫学习更好。可是考试本来就有偶然性,并不是学习最好的那个人,会考出最高的分数。在一个有偶然性风险的结果,和确定的结果之间,应该选确定的结果。”
这个说法路昭倒是第一次听,不过,就算拿这个说法去同父亲理论,父亲也不会听的。
因为父亲就是喜欢弟弟,不喜欢他。
路昭勉强笑了笑:“方先生,您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是……我父亲并不像您这么想。”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您这样理性地看待事物。”他说,“人是会偏心的。”
方曜顿了顿,不再说话了。
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过问别人的家事,也不会故意去戳别人的痛处。
见他不再追问,路昭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他在白纸上写下的那几个字。
为什么出发。
他从老家那个偏远贫穷的小县城,坐了三天两夜绿皮火车来到首都,靠自己打工挣钱自给自足来读这个大学,是为什么呢?
路昭再一次想起离家时,母亲青紫的脸、渗血的头皮。
“阿昭,你要去大城市里,好好地生活,不要像妈妈这样窝囊。”
临行前,母亲只有这样一句叮嘱。
路昭慢慢握紧拳头,盯着那纸上的“为什么出发”,心头燃起了一簇火焰。
他要靠自己过上好日子,要让妈妈也过上好日子!
“我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路昭站起身来,向方曜鞠了一躬,“谢谢你,方先生。”
方曜点点头:“不用谢。好好读书。”
“嗯!”路昭重新打起精神,把自己坐的椅子拖回原地,再次和他告别,才离开这栋小别墅。
这个时间,公交车已经停运了,路昭只能小跑回学校。
冰凉的夜风吹过他的脸颊,路昭在心里悄悄给自己定下目标。
从今天开始,他要比以前更加努力。他知道自己并不算很聪明,远不如同级的那些优秀同学们脑瓜机灵,可他愿意多花时间去钻研、去思考。
出生在这样普普通通、家长偏心的家庭,考上好学校、找份好工作,是他改变自己人生的唯一出路。
回到宿舍,路昭抱着脸盆飞快出去,到澡堂洗了澡,回来后抓紧时间洗漱洗衣服,便坐到书桌前开始奋笔疾书。
“路昭,你在写什么啊?”宋悦早已经躺在床上看连环画了。
“孙教授布置的作业,问我们为什么学经济学。”路昭埋头写字,“我今晚才想出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宋悦道:“这个问题你还特意想了这么久?就随便写写嘛。”
路昭认真地说:“不能随便写写。”
“……”宋悦小声嘀咕,“又发什么疯,不懂你们这些天天努力学习的人,不累吗……”
正在这时,寝室门被推开,王志满身疲惫拖着步子挪进来,一下子扑在了下铺的床上。
“累死我了,实在干不动了。”他的脸埋在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声音,“还好干完这周就发工钱了。”
宋悦说:“你快去洗澡吧,待会儿澡堂都要关门了。”
“啊——”王志发出痛苦的咆哮,“为什么还要洗澡——”
“因为你不洗澡,明天就会被老板以‘身上太臭,影响观展’为由开除。”宋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