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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溪又掐下一截嫩枝,顺着脑中浮现起的一张张模糊画面, 继续向洪果解释。
记忆里, 周英朗向他推荐了《断背山》之后没有着急离开他, 他仍然贴得很紧,在这只有两人的独处的小阁楼里,蒸腾的热浪加上彼此的体温, 在眼前蒙上一抹散不去的蒙蒙白雾。
丁溪脑海里只剩下几个模糊的片段, 囫囵不成个。
他记得周英朗的白俊的侧脸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画面模糊不清,最后逐渐破碎。
“所以当时,你跟英朗哥是互相喜欢的?”洪果疑惑。
“不能这么说, 或者说,我并不确定。”丁溪浅浅皱起眉, 洪果的这个问题在他脑海盘旋三年之久,无数个日日夜夜关了灯后的思索都没能得出答案。
“我首先不确定当时的我到底喜不喜欢周英朗,当时我刚刚发现自己的性向不久,各方面都没有经验;其次,我也并不确定周英朗向我推荐《断背山》时所表达的意思。”丁溪说完,抿了下唇,垂眼释然道:“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才是关键。”
小阁楼上朦胧的片段戛然而止,玻璃碴摔落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巨响惊扰了午后的安宁,丁溪只记得抬起头时,周英朗的母亲茅追英惊诧地站在门边,手中端着水果的托盘从手中滑落,玻璃碴四处飞溅,折射着七彩的光,然后便落在地上,裹着汁水,落在丁溪脚边。
秘密如同玻璃,在那一刻四分五裂,丑陋狼狈的展现在每个人面前。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肩膀被狠狠一推,周英朗站起身,已无法保持他一贯的得体稳重,他略带慌张地瞧向楼梯口,听见楼下的麻将声被打断,一切静得人心慌。
“你你们”茅追英瞪圆了眼,不可思议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儿子。
“妈。”周英朗向前追了一步,局促不安,却说不出一句解释。
丁溪早就吓蒙了,彼时的他不过是刚刚在书中了解到同性间的感情,了解到自己对女孩子没有感觉的客观原因,他并不懂得感情亲昵的界限,不明白被茅追英撞破的这一幕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没来得及想明白任何事,便听到楼梯口传来楼下男人们重重的脚步声,他听见自己父亲丁建国那粗大的嗓门声:“弟妹,发生什么事了?”
在那一刻,他对上茅追英的视线,眼睁睁看着这位平日以温柔贤淑形象示人的女人忽地变得陌生起来,她的眉眼压得很低,再次看向丁溪时,已经没有了错愕和震惊。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后,最终落在丁溪手中的那本《断背山》上,便如握住一本厚厚的罪状,在部队大院做客的所有男男女女们到齐时,伸出长指,指着丁溪的鼻子,然后绝望又悲悯般吼出一句话来。
“老丁,你们家丁溪搞二椅子,还勾引我们家英朗啊!”
禁不住精神的倦意,丁溪退后一步,后背狠狠靠上树干才勉强站稳脚步。
“丁溪哥。”洪果伸出手想扶住他。
“没事。”丁溪的呼吸略略急促,脑门上沁出薄汗,缓了好一会,才提起勇气继续讲述当年的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茅追英的这句喊叫,愣在原地。
对于这帮中年的老军人们,理解不了什么是“同性恋”,却能听得懂“二椅子”这个词,一时间齐刷刷的目光向一
把把长剑,狠厉朝丁溪刺来。
二椅子,形容的是不男不女,关系不正当的男孩子。
“追英姨,我没有”丁溪急着替自己辩解,对方却根本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茅追英叉起腰,上前两步,气势十足抢过丁溪手里的《断背山》,狠狠摔在丁建国脚下,怒道:“你少骗我,刚才我明明看见你勾引我儿子,搂搂抱抱不知捡点,你还能抵赖什么!”
她转回脸,矛头指向尚且搞不清楚状况的丁建国和赵梅军夫妻俩。
“老丁,你没读过书不知道,可这《断背山》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来告诉你,这书讲的就是两个老爷们瞒着老婆孩子苟合哩,你们家丁溪小小年纪就看这种书,是什么成分还用我说?”
“不是的,这不是我的书!”丁溪站起身,拼命地瞧着被茅追英拉到门边的周英朗,希望他可以出言解释清楚真相。
周英朗躲着他的视线,不过不痛不痒地碰了碰茅追英的袖子,小声道:“妈,你别闹了。”
“妹子,你说这是什么事?”丁建国粗长的眉毛皱起,严厉地目光在丁溪身上一扫,只这么一下,就吓得他动弹不得,下意识缩起脖子。
到底还是赵梅军护着自己儿子,她瞧着丁溪小小年纪被惊得发抖的模样,于心不忍,上前温温吞吞道:“追英妹子,这男的和男的之间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英朗和我们家丁溪关系好,亲密了些而已,你是不是想得太厚了?”
“我想得厚?”茅追英甩开赵梅军,指着她鼻子骂道:“梅军姐,你是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大院里对我们家英朗都有些什么风言风语啊,他们说我家英朗不亲近女色,一天到晚就被丁溪拖着功夫,我原本还奇怪呢,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你们家这小不要脸的勾搭的啊。”
她刻薄的目光狠狠剜了眼丁溪,整个人盛气凌人的模样让丁溪害怕又陌生。
那时的丁溪脑子混乱,一团乱麻中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