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谁也不喜欢他谁也不要他谁也不肯给他一点点地方(1 / 7)
薛琮看着越初云,像看着一池死水。
他自己不好,仗着是侯府世子,仗着越初云心里有他,伤了人一次又一次,一颗心凉了,碎了,也不是后悔莫及地去抱抱,去哄哄就能弥补的,事到如今,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我想去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越初云说的时候,眼神是涣散的。
哀大莫过于心死。
孩子没了,薛琮也难过,那毕竟也是他的骨肉,他知道他的痛比不上越初云的万分之一,此时此刻,他比前几日都要心如刀割。
越初云说什么,他都会听,他会满足越初云的任何要求,因为这是他欠他的,要还。
不管旁人怎么反对,父母祖母怎么骂他犯浑,他还是坚持把越初云送到了城郊的南苑,只说是自己的意思。
南苑僻静清幽,是个适宜休养的地方,就是荒废了好长一段时间,眼下仅有四五个下人在那里,负责日常的清洁洒扫。这些下人长时间无人监管,难免散漫了些,他们只当越初云是不受宠的世子内君,并不上心。
薛琮哪里会熟知内苑之事,安排得自然不够细致。越初云过去住了半个月,就被怠慢了半个月,丹书气不过,直接闹回候府,说这些人不把他家小君当回事,薛琮这才吩咐管家换了一拨下人,又给丹书涨了月俸,让他负责打点南苑上下,人不够就再问侯府调用。
越初云一个人能吃多少用多少,见的人多反而惹他烦闷,丹书只好想着办法让厨房在吃食上换花样,又不时提议越初云出去走走,当是散心,可越初云懒得出去,每日不是坐着发呆,就是心不在焉地翻书。
时日久了,连丹书都觉得心上压了块大石头。
其实道理越初云都懂,他还年轻,是犯不上置气,但他知道自己不是置气,就是累得很,想到那个孩子就难受,那种落空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心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否则这辈子怎会亲恩断绝,夫妻离心呢?那个孩子的到来就像救命稻草,他盼着那个孩子,如同盼着日后能不再孤孤单单的,他以为自己有个孩子,一切就会不一样,至少他会给那个孩子他小时候得不到的陪伴,而如今,再不可能了。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啊。
他也不想没有母亲,也不想父亲一看到他这张像母亲的脸就难过。他从小到大都循规蹈矩,乖巧听话,哪怕是继母苛待,异母弟弟处处压他一头,也没有跟父亲多舌过一句,他以为这样,父亲就会喜欢他。
他也不想丈夫另有心上人,也不想在新婚之夜被晾在一边,他以为自己只要足够软弱,足够识相,薛琮就会知道他的好,就会在喜欢公子无垢同时,在心里腾出一点点地方给他。
到头来,谁也不喜欢他,谁也不要他,谁也不肯给他一点点地方。
哪怕越初云已经不在乎薛琮了,可这种想法还是会挟持着他,他吃得很少,也睡不着。
他开始趁南苑上下人都休息之时,漫无目的地在府里游走,活像一个鬼魂。
南苑这处地方虽是偏僻,但独有一份清幽和灵气,特别是后院,连着一片湖,还建了湖心亭和戏台,就是年久失修,缺人打理周围的花草,否则景致应是不错。
刚住进来的时候,丹书带着越初云把这园子逛了个遍,本也看上了这湖心亭,但一听不安全,便不让越初云去了,越初云不会水,掉下去可大可小。丹书想着以后总要休憩一番,但苑中杂事颇多,他便抛诸脑后了。
越初云偷走出来已经好几次了,这样出格的事却让他难得的感到有趣,提着灯笼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明明白天都来过的地方,却好像都不一样。
夜里好安静。
他一个人坐在湖心亭里许久,不觉得有什么不安全的。
哪怕不安全又怎么样呢?他想。好没意思。
越初云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要跳进黑色的湖里,而且几乎是在这个想法产生的同时,他就这么做了,他在那刻恍然大悟,这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
湖水刺骨的冷,迫不及待地钻入他的嘴和鼻子,他不能呼吸,更不能控制身体,可哪怕如此煎熬,他整个人还是麻木的,是游离的,即便忍不住开始挣扎,也不是真的有任何求生的意志。
他要沉下去了,要沉下去了,要沉下去了。
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很暖。
越初云惊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直到发现头发都是湿得,才知道不是梦。
他好奇地看着四周围,是他从来没到过的一间屋子,很破,角落里堆着柴,像是杂物房,中间烧着火,架着炉子,不知道在煮些什么。
越初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到底来了什么地方,直到肩膀被人碰了碰。
有个人问他,“你醒了?”
越初云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瑟缩了一下,定过神来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个极为高大的年轻男子。
男子被这反应弄得无所适从,“胆子这么小,你跳什么湖?”
越初云听见跳湖,才想起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可是他不认识这个人,也不记得南苑有这个地方。
“你不会说话吗?”男子看了看火,用一个有缺口的碗盛了点粥出来,“要不要喝碗粥暖合一下?”
“你是谁?”越初云十分警惕地看着对方,“我从来没见过你。”
“会说话呀?”男子笑了笑,他身材高挑,浓眉大眼,看起来不过十七八,不太像北泽当地人,“这段时间总觉得晚上有人在瞎逛,他们还说闹鬼了,原来是你。”
他捧着那碗粥,等不烫了才塞到越初云手里,“快喝,别冻着了。”
越初云有些挫败,他还以为自己的夜游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原来都传开了,想丹书不信这些,又怕他害怕,所以才都没告诉他。
他喝了几口粥,热热的,里面还有一些绿色的菜叶,他甚少尝这些简单粗糙的食物,倒也不难下咽。
男子见他肯喝粥,总算放下心来,折了点树枝丢到火堆里,“你做什么要跳湖?若不是我听到动静,可没人救你。”
越初云自顾自地问,“你到底是谁?”
“你是前院伺候这里主人的吧?自然不认识我,我谁也不是,就是讨饭上门的,这里厨房里的姐姐看我可怜,给我安排了一个砍柴的差事。”
越初云平日里深居简出,自然不会与府中一个砍柴的碰面,这人不知道他就是口中的“主人”,他也不想说。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厨房里那几个男人只叫我野狗。”
“野狗,这算什么名字?”
“当然不是名字,只不过我刚来的时候跟狗抢饭吃,所以他们就这么叫我,你叫什么名字?”
越初云想了想,回答道,“我叫皎皎。”
皎皎是他的小名,唯有被赶出府的乳娘和他父亲叫过,刚嫁给薛琮的时候,他告诉过薛琮,可以叫他皎皎,可薛琮从来没有叫过,估计是不想和他如此亲密。
“皎皎,好,我知道了。”野狗见他端着碗粥,只喝了一半,“你快喝呀,不喝凉了。”
他不知道,这已经算是越初云胃口好了。
“我喝不下了。”说罢,他便放下了那碗粥。
野狗看着那喝剩的半碗粥,像是很可惜,他嘟囔了一句什么“北泽人都这样,真造孽”,就抬起那碗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