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01 谁说我今晚只陪一人睡?(13 / 15)
姜执己的两个耳光将泠栀从天真又可笑的痴梦里打醒,耳鸣声萦绕不散,但泠栀却清醒了起来。
泠栀明白了。
他做的最大的错事,不是冒然参加泠玫的葬礼,也不是耐不住性子在葬礼上暴露身份。
辱骂姐姐的人该死。
他没做错。
哪怕是重新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把那根蜡烛插进那人的喉咙,他只恨自己下手不够重,恨那根蜡烛不够长,烛液不够烫。
他做得最大的错事,是没有在姐姐活着的时候积累足够的资本,以至于在三天前的那个夜晚,没有任何可以保护姐姐的能力。
以眼下的局面来看,即便是时光再一次倒流,他也依然没有任何机会能够救下姐姐。
他最大的过错,是在最需要成长的年纪里,选择活在他人的羽翼之下,受他人庇护。
杜里三番四次让他远离是非,忍着丧妻之痛替他安排好所有后路,罗兰德连饭碗都可以不要,年过半百也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还有拜伽洛的所有人……
泠栀看了一眼不远处两个想要扶他起来的小妓子,他们满脸焦急、关切,却被人拦在外面不能靠近。
他错在庸碌,错在无能。
错在天真地以为拜伽洛是这个世界的缩影,所有人都会以他为中心。
他忘了这个世界存在着真实的残酷,也忘了像自己这种人,离开失乐园之后。
——什么都不是。
泠栀不着痕迹地抹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冲动不是过错,可是成年人的冲动是要支付代价。
姐姐不在了,他不能像过去一样任性妄为了,他要学着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承担代价。
从今天开始,他要像个大人一样活着。
罗兰德满眼心疼地看着地上蜷缩着的泠栀,看着他失神的样子,只觉得心都碎成了片。
他拦下了姜执己再次落下的巴掌,怒不可遏地吼着,“检察院的人马上就到,他是犯罪嫌疑人!你怎么能随便打他?你现在的行为是妨碍公务!”
“检察院的人,救不了他。”姜执己继续道,“你,救不了他。”
罗兰德蹙起眉,持着对讲机再次催促着检察院的人快一些。姜执己没有去阻止罗兰德的行为,只是低沉着声音,抛给了罗兰德一个问题。
“如果检察院开具的死亡证明能保住他,那他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罗兰德心有不甘,急道,“如果他不这样冲动……”
姜执己睨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淡漠道,“小乖是个冲动的孩子,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罗兰德一下子怔在原地,哑口无言。
是的,罗兰德不是第一天知道泠栀的性子。
他知道泠栀冲动、轻浮、孩子心性。他也知道,正是因为泠栀有这样的缺点,才成全了他的坦荡、直率。
你不能喜欢他的心性,又因为不能承担这种心性造成的后果,而去指责他不该有这样的心性。
罗兰德不舍地看着满脸淌着血渍的泠栀。
罗兰德何尝不知道,一张死亡证明救得了泠栀一时,救不了泠栀一世。
菩提心想要的人,检察院根本无力阻止,即便是仗着制度和法律侥幸救下,也迟早会被菩提心以其他的名义带走。
死亡证明是无计可施的下下策,却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所有。
罗兰德本就打算着等风波平静之后,就抛下一切,带泠栀远走高飞。
这个叱咤了检察院半生的男人,在官场上左右逢源都不曾有过半分厌倦,却在对上那双碧绿色的眸子时,露出了饱经风霜的疲意。
他紧张地伸出了手,露出了潮湿的掌心,用喑哑得几乎失了声的嗓音问道。
“心肝儿,这次,你愿意跟我走吗?”
泠栀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罗兰德·法里恩。
如果不是刚才迭戈嚣张地喊出了面前男人的全名,他甚至都不太记得罗兰德姓什么。
赤裸相见不代表会坦诚相交,翻云覆雨不代表愿意相伴相携。
泠栀的一生遇见过太多肉体,产生过太多欲望,罗兰德不过也是滚滚红尘中的万千分之一,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他本应该直截了当地回绝罗兰德,像以往一样,打趣他癞蛤蟆不要想着吃天鹅肉。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泠栀看着罗兰德的面庞,看出了他皱纹里的沧桑和倔强,眼眸里的浑浊和祈求。
他说不出任何伤害罗兰德的话。
事情发酵到现在的地步,泠栀再蠢,也知道自己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如果此时跟罗兰德走……
泠栀用余光看到了擦着枪管看戏的迭戈,想起这人之前想要将所有人杀之而后快的疯癫,只觉战栗从尾椎骨爬上脊背,一阵后怕。
泠栀咬着嘴唇,垂下了眸子。
“对不起,罗……法里恩先生。”
简单的话,说得艰难,无论是歉意的表达,还是尊称和敬语的加持,每个字对于泠栀来说都太过沉重,太过生涩了。
罗兰德滞在空中的手,像失了生气一般,垂下了几寸,泠栀看到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一种名为愧疚的绳子绑了起来,连颤动都是一种奢侈。
他不敢再去和罗兰德对视。
这是泠栀第一次知道愧疚的重量。
——重得让他抬不起一个轻轻的眼神。
罗兰德叹了口气。
酝酿经年的爱意散发着连罗兰德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气息,醇厚和馨香,这口浊气弥漫出来,如釜底抽薪般去了罗兰德的半幅心魂。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伸出手,替泠栀晕开了发丝上的血迹。
浅金色从血污中被剥离出来,柔软的触感,像极了栀子花芯凋萎时倾诉的歉意。
罗兰德从未见过泠栀如此落寞的样子,也没想到将让泠栀如此落寞的人,会是自己。
栀子,是一种很难养的花。
它生长栖居于旷野、丘陵,植根于山谷、溪边。生性烂漫,恣意无邪,朵瓣纤长舒展,纯白的底色渐出浅金色的花心。
这种花,从形状到颜色都精准地契合人类的审美,但是它却并不是常见的插瓶花卉。
因为,栀子不适合被圈养。
罗兰德骤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你不能因为付出了一切,就觉得自己可以拥有。
小到一株花,大到一个人。
迭戈看着这好大一场戏,不由得鼓起了掌,他慢慢走到罗兰德身边,拍着罗兰德的肩膀,遗憾道。
“这可怎么办呢?你的小情人,他不愿意承你的情诶。”
迭戈讥讽地笑出了声,捂着抽搐的肚子,比了个手势,下令叫人把泠栀带走。
却不料姜执己骤然发难,对着迭戈疯癫歪斜的身子便是一脚,将他踹到了地面上。
砰——
迭戈整个人被姜执己踹了出去,撞到了摆放烛台的礼桌。
磊放整齐的蜡烛轰然倒塌,金属的柄托砸在迭戈的额头上,划出了鲜艳的血色口子,蜡液顺着迭戈的侧脸下流,再又凝固。
菩提心的人见到这样的场面,竟没有一人对着姜执己举起枪。
他们不约而同地收起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他们不敢多看一眼,佯装充耳不闻。
迭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