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开场(2 / 2)
,先帝在时他缄默中立,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告老还乡便罢,但终究心中有一口气,最终还是信仰、和对西晋的强烈忠诚战胜了他的伪装,新帝暗中求助,他毅然决然地伸出援手。
既走出这一步,自然也就将生死置之事外,无论自己死在何时何地,亦无所悔。
“输了的人,叫——阉狗。”
苍老的面容露出个超脱的笑,彭琮玉起身,不愿再看见江宏意那丑陋嘴脸,信步走到贺澜身侧,歪头朝那人一笑,意图明显。
他虽鄙夷阉党这类贪生怕死的墙头草,平心而论,贺澜虽为国之蛀虫,但他能在短短数十年间,将整个朝廷渗透,不得不说,的确有几分本事。
但,黑夜终将过去,哪怕是黎明之前,亦有星光照亮曙光来临的路。
“你!”江宏意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就要骂人,被贺澜轻咳一声压了下去。
“彭老学士,有何指教?”贺澜负手而立,把玩着手里已经没有酒水的杯盏。
薛思远识趣地退后,与江宏意宗擎三人退到一侧,观察楼下民众的反应。
宗擎挥手,命人悄无声息地将所有集结在楼下看热闹的百姓整个团团围住,待他们发现时,早已无法进出。
替天行道的呼声突然高昂,更有甚者,会些功夫的人竟捡了石子蔬菜等工具就朝观云轩上投掷。
“贺澜,你这是要明着与陛下作对了?”彭琮玉不想和他绕弯子,直接点破。
“老学士就是老学士,看问题的确独到狠辣。只不过……”贺澜笑了笑,目光在底下人群里扫视,恰巧有个叫嚣气焰最盛的人,正振臂高呼,煽动群众。
手腕稍一用劲,刚才还在嘴边的酒盏就成了凶器,直插进那人的面门,被击中的人立时毙命,眼还瞪得浑圆,方才还在叫嚣的嘴都没来得及闭上,就直挺挺地倒地毙命。
“是陛下非要逼咱家做坏人。”贺澜满意自己的杰作,拍拍手,转身回到席间就坐,听取底下轰然炸开的人声,微皱起眉头,捡了块话梅肉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抬眸对愕然的彭琮玉邪笑道:“陛下的旨意,咱家哪敢抗旨啊?”
“你!贺澜!你竟敢公然杀人!你……”彭琮玉快步走到贺澜面前,一把握住那根好似用点力气就能折断的手腕,还未说完话,就被宗擎的手下按住,动弹不得。
贺澜也扯掉伪装,一脸肃杀。
“宗大人,你是大理寺卿,你对我朝的吏律定然熟记在心,像这样公然侮辱朝廷重臣,诽谤忠臣清白之人,该当何罪啊?”
“回提督,无证诬蔑朝廷命官,按律当诛。”宗擎抱拳,面上无甚表情,只挥手让底下的人把挣扎不断地彭琮玉看好。
“很好,那咱家听闻有人造谣中伤于我,心中一时悲愤,失手错杀了人,可有罪过?”贺澜再次起身,走到栏杆边向下张望。
此刻底下的百姓早已乱成一锅粥,却被官兵死死拦在里头出不去,便有些人不知是故意还是胆大包天,竟打破了锦玉阁的大门,叫嚷着“杀奸佞”就往观云轩上冲。
宗擎后牙紧咬,半晌才蹦出一句话,声音细微如若蚊蚋:“提督、为、自卫之举,并无、过……错。”
被控制的彭琮玉敏锐地发现了宗擎的不自然,今日局面已定,再纠缠下去,只会牺牲更多无辜民众,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既保全了百姓,也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更重要的,大理寺卿宗擎,投靠贺澜也许并非真心,日后若能重为陛下所用,那今日,也不算全败。
“肃静!肃静!请众位听老夫一言!”彭琮玉无奈,怒喝一声,只得保下贺澜。
“贺提督是为先帝选中之良臣,绝非传言中宵小之徒,诸位皆被歹人所蒙骗,今日之事是个误会!且都散了吧!”违心的话说来吃力,彭琮玉心中悲恸,却别无选择。
棋差一招,便只得愿赌服输。
消息传入皇帝耳朵又引起一番轩然大波,跪在堂下的彭琮玉一脸颓态。
“牧晖歌至今没有消息,送进翰林院的书信说是亲笔,可你自己说,这话你信么?”
蹲在彭琮玉身旁,皇帝衣衫散乱,连发冠都歪了,地上更是一片狼藉。无人顾及此时的不光彩,最重要的是复盘,是从摔得头破血流的困境里汲取经验,而后才好收拾心情收拾表情,重新上路。
“流言只是小试牛刀,却闹到如此不可收场的地步,没损他一兵一将就算了,还累及百姓,更逼得你当众为他澄清!彭学士,朕问你,今日之败局,你可曾想过?”
“未曾。”彭琮玉实话实说,他确实是没想到,想过贺澜会再放出一个流言来掩盖,会查到幕后之人是自己然后上门谈判,甚至是逼迫陛下发诏书澄清,都没想过他竟这样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用最极端的手段,逼所有人缄默其口。
“那你让朕怎么办?!”怒发冲冠,谢欢鸾狠狠提掌,彭琮玉下意识地闭眼,却没等到那耳光落在脸上。
耳边掌风微弱,清脆的耳光竟是在皇帝脸上发出了声响。
他慌忙睁眼去看,却见那幼帝双目噙泪,面颊通红,眸子里暗暗生出些狂色,竟是被生生逼得要疯魔了!
“是朕!是朕不中用!是朕想不到万全的法子,才会连累了你,连累了京城的百姓!”连声的耳光在彭琮玉面前落下,每一个都铆足了劲儿,他一下慌了心神,扑过去阻止。
皇帝是天定的真龙天子,万不可有如此失仪之狂态!
“陛下!陛下不可啊!”
“是朕的错!都是朕无能!朕这就去、这就去与那厮同归于尽!也算不给我皇家丢了颜面!”不知哪来的力气,彭琮玉拉扯不开,皇帝次次都使了全力,几句话的功夫就披头散发,嘴角含血,一副失魂落魄的鬼魅模样。
“陛下,陛下,此事也并非全盘皆输!”情急之下,彭琮玉覆在皇帝的耳边低声回禀,将宗擎之事告知,又再三保证定不辱使命,才将发了狂的皇帝稳下来。
贺澜来时,谢欢鸾已经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睡下了。
看着那张熟睡的面容,贺澜俯身替他掖了被角,也不在意那人是否真的入睡,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陛下,这好戏啊,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