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梨脯

青葱玉指握着造型古朴别致的白瓷杯，粉如花瓣的樱唇抿在杯沿处，少女低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眉眼舒展，神情恬淡，看起来乖得很。

参天的古树自有一股木叶香气，疏疏淡淡，沁人心脾。五官俊逸的年轻男人坐在她身旁，看着她静静喝水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副毕生最爱的画。

兰珊虽然性格娇气，敖潭给她的教养却是很好的，她喝水时没什么声音，贝齿与香舌也几乎瞧不见，却因而给人带来更加无限的遐想空间已经发生的亲密关系无时无刻不存在，并在各种细节上无限放大着他对她的喜欢。

但那叫人厌恶的妖气并没有消失。

百川的眸色在晦暗了一瞬后，又恢复了清明，只眼带温柔地看着兰珊喝好水，就又变戏法似地拿出几个切成细块的果脯递给她，生津的，不酸。

兰珊眼前一亮，伸手接了过去，放在掌心看了看，没认出来这淡黄色半透明的蜜饯块儿到底是什么果子做的，反正不是之前她吃过的。

百川已经自动为她解答了：这是梨脯。

兰珊是吃过梨脯的，但白蛇以前买给她吃的梨脯，每个都是圆圆扁扁能有她半个手掌大小的一片，这样小巧的样式她却不曾见过。

百川像是看出她的新奇，耐心说道，你我妹妹小时候一到换季的时节，就容易咳嗽，家里长辈用川贝枇杷炖的冰糖梨水，她又觉得涩嘴，从来不肯听话喝完。幸好，有个老游医给了个食补方子，把梨子切成小块再辅以一些药材熬成的汁一块儿浸泡再风干，然后像寻常果脯一般处理，甜蜜可口，不光生津化痰，还对小儿脾虚很有裨益。

他边说边观察着她的神色，看她表情如常，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心底又泛起丝丝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知道她把一切前事都忘了，也明明知道她若是真的记起以前，那自己是她兄长的身份也迟早瞒不住，可是

兰珊在听到那个你字，再被及时改口成我妹妹时，心里已经是一阵酸涩。

她勉强一笑，故意拿话打岔，什么小儿脾虚，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我可不是小孩儿。

百川因为差点就说漏嘴二人的兄妹关系，而暗自心底打鼓。但随即他又不禁庆幸，事情的真相过于匪夷所思，凭着只言片语少女也听不出什么来，他这才放下心，也跟着笑着打趣，可只有小孩子才会怕苦，不肯吃药。

少女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什么嘛！

百川从她掌心拿起一块，顺势喂入她口中，尝尝。

咦，怎么没有药味？也真的一点都不苦！兰珊本也没有多长的气性，两人又是闲聊拌嘴，从头到尾她的面上都带着隐约的灵动笑意，这会儿一下子被梨脯独特的口感吸引，顿时目露惊奇。

百川笑着道，这是专门给怕苦的小孩子吃的，当然不苦。

兰珊已经在吃第二块了，闻言斜睨了他一眼，鼻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接着又像是被甜得开心了，愉悦地眯起一双月牙眼。

百川的目光仿佛被暖阳晒过一般，干净而温软，很轻很轻地落在她身上：我以前总爱幻想，若是有天找到了妹妹，就一辈子给她做她爱吃的糕点与果脯。哪怕有一天，她韶华不再，牙松齿脱，只要她想吃，我也还给她做，到时做的入口即化，让她永远都可以开心地吃到自己喜欢吃的。

兰珊往口中送梨脯的手一顿，只觉得这蜜饯果然生津，自己的喉头好像蓄积了过多的口津，竟不敢随意开口，生怕露出不合时宜的哽咽。

她想了想，拉过他的手，把还剩的两块梨脯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百川疑惑地看着她，不吃了？

少女轻轻说，留给你妹妹吃。

百川一笑，拿起一块送到她的唇边，你吃你的。

我的妹妹，就是你啊，他想，同时压下心底一闪而过的酸涩。

但此时此刻，心底酸涩的人，又何止是他一个。

兰珊抿着唇坚持不肯吃，想要忍下心里的难过，可也许是负疚感太过浓重，又或者是身体虚弱没法完美地掩饰情绪，百川还是察觉到了她微微湿润的眼眶。

他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神色也不由关切紧张起来。

少女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驱散心底快要让她窒息的沉重。她说，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

嗯？百川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吸了吸鼻子，心底的情绪没有散，但眼眶的湿意好歹是消了。她仰头看着他，我想吃别的。

什么？百川听得越发糊涂。

她抓紧了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想吃别的，你妹妹没有吃过的东西。

百川怔了一瞬，忽然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地问，你是不是吃我妹妹的醋了？

少女的情绪一瞬间从有些哀戚变成了羞恼，我才没有。

百川哭笑不得，真的？

嗯，真的。少女答得太快，反而更显得心虚。

百川适可而止地没再逗她，只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心底满满涨涨的情绪并不能尽数告诉少女，但他还是模棱两可地说道，我总有种感觉，上天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也许，就是在弥补我这一世可能再也找不到妹妹的缺憾。

呼吸一滞，少女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斥道，你胡说什么呢，你一定会找到妹妹的。

百川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

他想，我已经找到妹妹了，但我和她只能相守，不能相认。

而兰珊则在心底想起，那个在边陲要塞追随着一位戍边大将军，并被对方视若珍宝的少女。

白蛇和她救了杀敌时身受重伤的将军，少女感激之余，在后来的相处中把她当做知心好友，说了很多幼年时的事情，听说他们要四处周游，还拜托她留意一下，自己失散多年的兄长可有消息。少女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她兄长的下落。

百川大师兄，你会找到你真正的妹妹的，我保证。她忽而扬起头，轻轻在他的下巴处啄了一下。

这种事情，怎么好保证？百川只当少女孩子气，低下头笑着道，其实，我前两天确实新研究了一样糕点，但他的话顿了顿，不太想提起前几日两人间的疏离破坏此刻的气氛，便直接略过，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吃，我做给你尝尝。

这个糕点，这一辈子都只做给你吃，好吗？他又加了一句。

那我现在就要吃。少女立刻道。

现在？你不是吃撑了吗？百川诧异。

啊呀，我不是已经散步消食了嘛。少女不以为然。

那好吧，我先送你回房。百川毫无意外地妥协了。他心里想着，她只是图新鲜，吃上几口也许就满意了，倒也不一定就会吃多。

不，我要跟着你，看你亲手做。少女说。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但百川还是有求必应：好，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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