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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诤眉心紧紧蹙着,几次三番像是要开口打断他,最终还是闭上嘴保持静默。
蓝焉假装没注意他的欲言又止,语气反而愈加平静:“我就是这种人,所以别人给我点爱我就腆着脸凑上去了,就是贱,就是没脸没皮,对那点爱也没什么防备心,不知道那是会变刀子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某个暗处的角落里飞出来,等着往我心上扎上一下。”
“所以没谁会是特殊的。”他有些鼻酸,仍执拗地死死盯着面前的人,“谁也不会。我还是那么贱,谁抛给我点爱我都会接受,不论是真的假的。你走运了知道吗?我是个罐子,任何人的爱都能装,你恰巧做了第一个,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猜这罐子里有没有装满其他形形色色的爱?你会不会嫌它脏?”
他没有猜错,倪诤听完这话之后脸色蓦地变得很难看,大步走过来将他推在门框上,好疼。那人眼睛里好多情绪,蓝焉勉强捕捉到一些转瞬即逝的微小光芒。
倪诤打量了他一会儿,又很快松开手。可下一秒便被人像八爪鱼似的紧紧抱住,蓝焉有些粗鲁地使劲将额头往他颈边贴,嘴里嘀嘀咕咕道:“有多可笑呢?你是第一个给我爱的人,可连爱这个字也没和我说过。我有时候想我是不是理解错了?这爱或许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可我不是不在乎真的假的吗?我为什么会因为这个难过?”
“我傻不傻,我被推开,被伤害,被一个人留在原地,也许也几乎快被忘掉……”蓝焉的眼睛红了,“可我为什么——我还是想要你的爱。”
他觉得好难过。隔了九年再见,明明思念的话还没来得及见光,就被扼杀在喉咙里。
“哭什么。”倪诤抚了下他的脸。
那么满的一汪水,蓄在眼眶里,看着要掉下来了,怎么就是不掉下来呢。
月亮被电线分割得七零八落。蓝焉轻轻松开手,刚才说了好多话,内心像被人凶狠地剖开了,让他极度不安起来。他悔得不再看倪诤一眼,逃也似的踉跄着朝沙发走去:“我先……睡一觉。”
蓝焉面朝里,蜷着身子侧躺在沙发上,紧紧闭起眼睛。又这样,他在心里自嘲地想,到底还是又将血淋淋的真心剖给人家看,明明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更痛。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
倪诤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坐下来。蓝焉只露给他一个单薄的脊背,看上去又倔强又脆弱。
倪诤坐在黑暗里,目光轻柔地落在这脊背之上,像是在极尽眷恋地抚摸他。
“我没有忘记你,这本来就是注定徒劳的事。”他轻声呢喃,“笨。我让你多了这么多难过,你应该明白你的人生不该再遇上我的。”
飞鸟离开孤岛不会溺亡,只是孤岛永远留在原地,乌托邦被撕裂,眷恋和想念是随时被打碎的浪。
而谁是飞鸟,谁是孤岛,于他们二人根本没有差。
蓝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厨房里有滋啦滋啦煎东西的声音,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正巧见着倪诤围着围裙,把两个盘子端上餐桌。
这光景让他有些怔然,仿佛他们两个真的生活在一起,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他慢腾腾地走到桌边,先是小心翼翼打量了几眼倪诤的表情,试探地开口道:“做早饭呢?”
倪诤对这种明知故问的蠢问题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愿,连个眼神也不给他,又回厨房去了。
“……”蓝焉吃了瘪,不高兴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顺便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昨天没心思观察,现在倒发觉这屋内的布置很是和谐舒适,看得出来主人在用心打理。他正拿起电视柜上的一个玩偶端详,倪诤喊他:“快去刷牙洗脸,吃饭了。”
“哦。”蓝焉踱到卫生间,发现那人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新拆的牙刷和毛巾。他快速洗漱完,心里忽然变得平和起来,泛起些久违的绵软。
“我差点要以为自己又回英国了。”蓝焉拉开椅子笑嘻嘻道,“怎么放着那么多好吃的早餐不吃吃这些。”
培根卷香肠,烤好的面包夹煎蛋。
“小谨前阵子爱吃。”倪诤递给他筷子,“新鲜劲过了就不喜欢了,但总得有人吃完。”
还挺持家。
两人默默无言地吃完早饭,蓝焉知道自己没有久留的理由,为了保全自己那点可怜的颜面,准备抢在倪诤下逐客令之前溜之大吉。哪想手机忽然铃声大作,他猜一定是阿萨打来责问,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医院的护工阿姨。
倪诤擦完桌子,就见蓝焉忙里忙慌地接起电话:“喂……”
“哦哦好,我知道了。”听那边说完后他才像松了口气,“我现在就过来。”
倪诤心知自己并无过问的权利,因此没有出声。蓝焉挂掉电话,匆忙就往玄关方向走:“我先走了。”
“这么急?”倪诤看着他,“没出什么事吧?”
蓝焉脚步顿了顿:“怎么,你还想留我下来喝几杯茶再走吗?”
他开完这个得寸进尺的玩笑,才正色道:“我去医院看看外公。”
医院?倪诤诧然。
蓝焉摸了把口袋,还好车钥匙在。可旋即又想起自己的车分明还停在私房菜馆旁边,只得懊恼地闭了闭眼。算了,打车去也行。他有些急,准备立刻开门走人,却忽地听倪诤说:“我送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