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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怎么会想到她身上去,等等——”我忽然笑了起来,在他耳边用气声道:“你不会不知道她喜欢苏落吧?”
裴追微微睁大了眼睛。我感觉到了他的吃惊。
他这幅神情,我忍不住蜷在他身侧笑得停不下来。
没想到裴追竟比我对旁人情绪氛围更不敏感,当时塔罗和苏落的事情,整个基地塔里熟悉些的人应当都知道了,尤其是苏落死时……
苏落死时,塔罗那副样子。
我忽然笑不出来了。又想到其实基地塔暴动,还是裴追提醒我注意。他或许不是不敏感,只是将心神都系于我一人身上了。
等我死后,裴追会怎么样?
我不敢去想,只是拉着他继续说些琐碎的玩笑话,甚至还有些家长里短的八卦。有些是以前说过的,有些是头次提到的闲话,但出乎意料地,怎么都说不厌。
我依偎着他,唇贴在他耳侧,断断续续地说着,有时候气声太过含糊,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裴追却都听明白了,还一直尽量笑着,一边轻柔地整理我耳侧凌乱的发丝。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裴追忽然问我:“沈无,你累吗?累了的话……”
他忽然哽住了,过了一会才说完了这句话:“累了……便睡吧……不用为了我撑着。”
最后那句话,他说的很慢,仿佛每个字都熬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刚才有段时间,其实我的意识已陷入昏沉,现在却反而异常地清醒。
我差不多知道,这便是回光返照,最后的时间了。
“不累,”我笑着摇头,忽然说道:“裴追,想起几件事与你说下。”
“塔罗也恢复记忆了,近期有些疑似诅咒引发的古怪意外,她都有了解。你可以联系她。虽然我已以貓灵诅咒为饵,清除了大批怪物,但不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我始终担心末日黑天重现,你说得对,还是要找到’门’,彻底斩断两界通道……”
我忽然气息难以为续,呛咳起来。裴追声音都在发颤:“我知道了……你,你少说些话。”
“……那就不细说了,”我缓了过来,哑声笑道:“我有本笔记放在卧室,其实都有写清楚。说第二件事吧……关于我的法力,或许是时间法阵时,你进了阵法,扰乱了运作,不知怎的把我身上原本应该被封住或者消耗掉的力量,转移封存到了你身上。”
“我猜测,我走后……你或许能自由调用这些灵力。那样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你应当都会顺遂很多。”
裴追唇角绷直,垂眸,他始终沉默着,眼眶却无声无息地红透了,宛如泣血。
我想亲一亲他,却已没力气了,只好维持着笑,轻声说:“交给你……我什么都很放心。只有,最后一件事,只关于你……”
——别难过太久,一定要忘了我。
找个正常人,重新开始吧。
但我没有说完,因为裴追打断了我。他轻轻扶起我,说:“沈无,你看窗外。”
那借来的视力其实已快耗尽了,但幸运的是,我在黑暗彻底降临前,看到了海平面上的日落。
红日落在深蓝的水面上,仿佛一朵怒放的花。
金色的余晖铺天盖地地笼罩了整个世界,将辽阔无垠的海面化作了一张暖色的温床。
我们仿佛就睡在浩荡自由的海面上,枕着落日晚霞。我侧头,便能看到裴追如梦如画的眉眼。
视线渐渐有些模糊,画面在逸散,化作彩色的光点,然后再慢慢消失。而在光彻底消失前,我仿佛看到了很久之前的一幕。
那是一个十分平凡的早晨,我因前日抢了裴追的茶喝,醒得过早,便推门而出,想到院子里走走。
当时是春天,天亮的早,碧蓝如洗的天幕上还带着抹朝霞的余晖,叶片上凝着晶莹剔透的晨露,十分可爱。
我起了闲情,沿着小径漫步而过,踩上了一地落英。
然后,我抬起头……看到了桃花树下的少年。
“裴追,你看……桃花真美啊。”我喃喃道。
桃花树下的少年刻在我的意识深处,成了无边黑暗前的一点光亮。最后,静谧地消散。
桃花瓣飘落彼岸河,青衫湿……阴阳不复见。
裴追轻柔地将靠在肩头的人扶着躺下,然后他也挨着睡下。
“沈无,你好像忘了什么,”他像刚才一样轻声细语、耳鬓厮磨:“你问完了问题,该我了。”
“我的问题是,你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
是和你一起。
海风拂过,似乎有人想要作答,却终究无声无息。
裴追安静地等了几息,然后他轻轻道:“沈无,答不出来?那你便输了。”
他是故意的。
裴追轻轻笑了起来,眼睛却殷红至极仿佛要滴下血来。他死死抱着身旁这具了无生息的躯壳,几乎像是要融入骨血。
然后他说:“既然你输了,那我便要许愿了。”
“沈无,不仅落日后我不会忘记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我会永远爱你。不管你在不在,不管你会不会回应。”
裴追字字嘶哑,却仿佛每个字都蕴藏着刻入血肉的力量。
“你在,便是我唯一的乐土,你不在……我便要让你成为永远扎在心头的刀——”
“我不信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沈无,我许愿你要回来,”他颤抖着说:“我会一直试下去,十年,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