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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问。
他陷入了沉默,一脸为难。
我也没立刻追问,侧头看着屋檐上的雨珠缓缓砸在廊下,落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这房子其实和旧时间线上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那时候,这边圈了个小花园,种满了桃李之类的树木。我想要这些东西其实功利心强的很,主要是法阵和咒法之类用得着,平时就勒令裴追种植照管,当个甩手掌柜。
一日,我多吃了茶睡不着,破晓时走到院中闲逛,却看到迷蒙细密的春雨下,彼时还是少年人的裴追正微微仰首,为一株桃树修建枝丫。
晨曦朦胧,映着少年身形。
裴追半身被繁茂的枝叶挡住,昂首时颈项修长,喉结嶙峋,乌黑发丝沾了水汽。
树枝被他动作惊动,几片花瓣随之而落,停在少年肩头。
我不自觉地迈前一步,却踩到了一根残枝。
裴追被声响惊动,回头看了过来。
……
“沈顾问,你在看什么?”
我这才回过神来,摇头笑道:“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季先生,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季时雨神情尴尬:“其实也没什么。我不太了解你和小裴总具体什么情况。但有个事儿的确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但是,又觉得可能不太合适。”
……这人还真是絮叨,兜圈子兜到北极圈。
有种人是会和你说五十遍“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然后在你注意力被吸引时,忽然来一句“我想想还是不讲了”。
季时雨恐怕就是这种人。
我不得不承认,他三番五次提到裴追,的确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因为我始终觉得,从酒店房间重逢起,裴追待我就不似寻常陌生人。
我怕他记得我。又想知道——他是否真的还记得我。
“您说吗?不说我就先走了。”我以退为进。
这招果然有效,季时雨被逼得下了决心:“沈顾问,我和你说了,你别和小裴总提,千万别提!”
我:“……”
季时雨吸了口气,一脸破釜沉舟:“……沈顾问,你待过的工厂是不是出事了?有个工人意外身亡了。那天你还在现场。”
“细节我其实不太清楚。但后来推测,可能是你和死者当时挨得比较近,场面又乱。不知怎的,把死者报成你了。”
“那个工地其实是在建裴氏集团的新办公楼。所以,消息被传给了小裴总。”
那瞬间,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是脑海中忽然闪过白天裴追看到我时的表情。
怪不得。
他当时像团燃着的冰。眼里是比火还烈的情绪,神情却冷得刺骨,带着不悦。
季时雨继续说道:“你的名字被作为死者名单播报出来的时候,小裴总露出的神情……我认识他快十年了,从来没见过。”
“当时负责人就吓了一跳,问小裴总怎么了。是不是和遇难者认识。他却仿佛真的被问住了一般,表情特别迷茫,竟然还反问了句&039;我认识沈无吗&039;。”
——裴追问:“我认识沈无吗?”
我用的那个时间法阵,卷轴最后一页清清楚楚地写着一段话。
时间是最玄奥不可触及之物,世上从来没有真的能够逆转时间、抹除一切痕迹的法术。
而我用的已经是类时间法阵中最强大的。它其实是将所有物理元素还原并合理化。甚至连生死状态都能转变。
但有一样的东西,连它都变不了。
那就是情感。
人心、情绪,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某种程度来说,比生死还要坚固,任何法术都难以从根本上动摇。
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
裴追记不得我,但他依然有对我的情绪、情感。
——浓厚到连他这么理智冷性的人,都无法克制。
季时雨说,裴追得到我的死讯后,便一言不发、一刻不停地驱车去了工地。
当时遇难者小孙已经被抬走,现场被警戒线围了起来,地上是大片大片凝固的深色鲜血。
裴追近乎失魂落魄地直接扯开警戒线走了进去,竟然跪下去去摸粗糙水泥地上未干的鲜血。
几个警卫立刻把他拉了出来,小裴总估计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然后也就是这时候,工地负责人才终于发现,死者名字报错了。
据说,裴追似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沉默地站了起来,终于渐渐冷静下来,表情变得极其难看。
季时雨表情为难:“沈顾问,你可千万记得别和小裴总提。他回去后照常拨款抚恤,表面上没什么,但当时我没留神问了句他是不是真的和你认识,他脸色阴郁得几乎要杀人了。我猜他很希望大家一起失忆,忘了他当时的样子。”
我能想象到那个场景,估计就是早上裴追和我说话时的那副表情。他看起来的确挺想杀了我。
能猜到缘由。
他愤怒应该是因为,理性上他和我素不相识,我和他初遇是在酒店床上,像个投怀送抱的男/妓,放浪卑贱,是他最瞧不起的那类人。
但却让他毫无理由的失控。
对于裴追这种素来冷静的人,简直是可恨极了。
“沈顾问,你们真的从前不认识吗?”季时雨踌躇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