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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戏曲名家工作室项目。刘老师的名气相对比较大,算是我们的一种新尝试吧。”林绩说:“把她个人的牌子打出去,对咱们京剧的推广和传承都有好处。”
赵捷赞许地点头道:“挺好的,现在比我们那会儿的途径多了许多。你是不知道,二三十年前院里好多人嫌赚的少,都辞职下海经商了。”
“有所耳闻。”林绩望着他:“师父,我有点儿好奇,您当年怎么没辞职呢?”
“我哪有人家发家致富的头脑?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不错了。”赵捷笑道:“更何况那时候你杜师叔祖查出病来了,我顾着他就顾不上别的。”
林绩知道赵捷是谦虚,院里年纪大些的演员们闲聊时提起过,赵捷年轻的时候那真是独一份的勤勉,倘若找不到人就去练功房,他保准在那里。
在能保证自己和家人生活的基础上,不为钱、不为名、也不为利。他是真的喜欢京剧小生这个行当,再穷再苦再累也喜欢。
“除了你,只有我爸妈还有老齐知道我和杜誉的关系。”林绩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听到赵捷说:“只是老齐早就不在人世了。”
“师父……”林绩知道,赵捷是个善良又分外重感情的人。他想,齐冲老先生的离世对这人的打击大概不比杜誉离世时小。
他的想法是对的。
故人笑比中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2003年,老齐过世。
齐冲活了九十多岁,在这世间停留的岁月是杜誉的两倍。在他的葬礼上,因杜誉的辞世而日渐消瘦的赵捷哭得太狠,若不是被宋同还有其他几个同事搀扶着,当真连站都站不住。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可是啊,福无双至,月有阴晴圆缺。
那时赵捷一边流泪一边想:我心乃萧索,万事空寥落罢了。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他做梦都想回到他的青春年代,那些年华正好、故人在侧、满目希冀、父母康健的黄金一样的日子。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1987年暮春。
“我明天请了一天假。”回到宿舍刚一进门,杜誉对赵捷说起自己的事情:“我母亲的农历生日到了,我去看看她。”
“我陪你一起去吧?”赵捷帮他把外套挂起来。
“不用了,我去一趟城边上的和山公墓,当天去当天就回。”杜誉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年轻人,好好上你的班。”
“和山公墓在哪?我还没去过。”
“是么?”杜誉微微一怔:“你家里的老人都健在?”
世界是公平的,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年轻时享福的人后来逃不过受苦。这话赵捷曾经对杜誉说过,道理他一直都明白,但他没考虑过其实自己并不是一个特殊的局外人。
彼时的赵捷还不知道在仅仅十余年后,对他而言和山公墓会变得轻车熟路,他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我的姥姥和姥爷都不在了,葬在了老家,但是爷爷奶奶很长寿。只是亲戚们去世办白事一般都是我爸妈去,他们不喜欢我跟着,说没必要。”
“挺好的,不必频频感受那生死别离的苦。”杜誉捏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听说你的母亲是一个优秀、漂亮又很严厉的前辈艺术家。”赵捷随他坐下,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缓解他对杜心苓的思念,至少让他说出来,不要把愁绪尽数闷在心里。
“对,你的描述很到位。”杜誉挤出一抹笑:“如果她能听到你亲口这样说,一定很高兴。”
他眯起眼,回忆涌上心头:“其实我选择留下,不止是为了我师父,也是为了我母亲。当年为了遥城的临东省京剧团能顺利成立,她付出的心血不比我师父少。”
年轻人尚不能全然明白杜誉话中的苦涩,反而自己吃起醋来:“丝毫没有我的缘故吗?”
杜誉望着他,语气真诚无比:“说实话,当时确实是没有的。”
他当然知道赵捷会心里不舒服,于是搂住对方,迅速转移了话题:“等忙完这阵子,咱们搬家。”
“我跟你住一起,算怎么个说法?就算旁人懒得嚼舌根,我爸妈肯定会问我。”说起这事,赵捷开始发愁。
“你就当是跟着师父学艺、住在师父家里。”杜誉似笑非笑。
“胡说。你是我师父吗?咱俩什么关系?”赵捷反问。
“我不是,但你师父没了好几年了。他生前和我师父断绝了关系,所以咱俩只是同行的同事。”杜誉回答:“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我没有。”赵捷立刻反驳:“你说的在理。他们要是问,我就这么说。”
他挣开杜誉搂着他的手,反按住杜誉的肩膀吻了过去。
“下个月省音像社要来录音,好好准备着。”亲吻的间隙,杜誉没忘了嘱咐。
“行,都行。”赵捷的脑袋一团浆糊,本能地连声应答,手渐渐附上了杜誉瘦而有力的腰身。
直到几十年后赵捷还能清晰地回忆起1987年的那个夏日:作为一个青年演员,那天上午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参与省音像社的录音。
然而就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杜誉在给宋同交代一些注意事项,让赵捷一个人先去食堂。他打了饭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坐着,听见身后说话的正是上午合作的省音像社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