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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捷擦干净眼泪,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杜誉正站在他家楼下,冲他挥了挥手。
他的心跳一瞬间变得极快,再也顾不得旁的,飞速冲出门跑下了楼。
赵捷不知道像杜誉这样的人还会不会相信爱情,或者说,相信自己对他有爱情。
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想要的不多,杜誉一个赞许的眼神就能让他神魂颠倒,几天睡不好觉。
或许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滋味,虽然听起来很贱,但他此刻乐在其中。他非常愿意在此青春岁月里毫不保留地挥洒一次爱意,给杜誉。
甚至,他觉得只要自己尽力了,大可以不问结果。
这份心意他交出去了,要不要是杜誉的事,可给或者不给,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他要赌一把,赌他这次看准了人、付对了真心。
他觉得自己有年轻这一项资本,赌得起这一次。哪怕输了,也大可以潇洒地放手回头。
至于死缠烂打,赵捷认为自己大抵能算得上精于此道。
然而很多年后他才知道,他输了,满盘皆输,乃至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他不是输给了人心,而是输给了天命,输给了“此事古难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刻年轻人站在居民楼下,望着不远处向自己走来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心里五味杂陈。
“表演苦肉计呢?跟谁学的?”见他这副模样,杜誉笑着调侃:“你是有多伤心啊?还能劳烦你妈亲自给我打电话。”
“对不起。”赵捷望着他:“她打电话之前并没有跟我商量,我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杜誉走近了盯着对方:“看你这黑眼圈,几天没睡觉了?难怪你妈着急。”
他的语气依然平稳,声音也不大,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尖利如刀:“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你是觉得你师父恨我,所以你要替你师父来害死我呀?”
“我没有,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过一丝一毫这样的想法。”面对这样的指责,赵捷百口莫辩。他绝望地想:这是我应得的。
虽然陈合英已经过世,但无论是杜誉还是赵毅,显然都没有从那场旷日持久的纷争带来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以前压根不知道你和我师父的事,就算到了现在,我也没搞清楚他到底怎么对不住你了。”赵捷希望对方能够相信自己的话,即便希望过于渺茫:“我对你的心意和所有人都没有关系。和我师父无关,和我爸妈也无关。”
凭着这阵冲动的劲头,赵捷走近了几步,脱口而出:“我很确定我爱你,我从前没有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番不仅让杜誉黑了脸,也让赵捷无地自容。
来吧,用最恶毒的话骂我吧,打我也行,都是我的错。
然而赵捷没想到,杜誉的反应很文明。
“爱有什么用?我能给你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杜誉冷冷地问:“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是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小年轻吗?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不要是吗?荒不荒唐?”
赵捷愣住了。
杜誉本以为这个问题能把赵捷逼走,可他没想到的是,后者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无比真诚地对他说:“只要你想,我愿意把我能给的一切都给你。”
“我不需要。”杜誉反问:“那你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就是想跟你在一块儿。”赵捷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我想让你给我幸福吧。”
杜誉微微皱眉,觉得难以置信。
他活了三十多年,自以为什么人都见识过,可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遇见这样一个年轻人,明明与他非亲非故,却偏偏要把一片热腾腾的赤诚真心掏出来塞到他手上。
是的,杜誉看出来了,这个人的确有真心。
真心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得的东西。人这一辈子,有几回真心?
杜誉突然觉得很遗憾。
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对方。眼前的年轻人纯粹质朴、真挚无比,正处在人生最好的年岁,自律而上进、谦恭又温和,与他志趣相投、追求相近。任是谁都很难对这样的人心生恶意。在见识过人心的丑恶之后,他甚至觉得赵捷是个很可爱的人。
杜誉想,如果他像赵捷一样年轻、一样成长在父母的庇护下、没有经历过曾经那些令人生不如死的光阴,保不齐他真的有心有力和对方试一试。
只可惜世事没有如果。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但正如老齐所说,他的内里已经干枯了,拿不出多少像样的东西作为报答。
夏日午后,蝉鸣不已,令人烦躁不安。
年轻人低声说:“杜誉,是我的错,是我一厢情愿了。”
“其实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勤勉好学的同行晚辈。你一时不懂事,我不会和你计较。”杜誉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赵哥和嫂子都很担心你,我也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承担起你对周派小生艺术的责任,不要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赵捷知道,杜誉已经做出了让步。只要此刻自己说一句“好”,这件过于荒唐的事完全可以就此翻篇,从今往后杜誉依然是他的前辈。
这明明是最好的结果,却坏在了年轻人的少年意气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