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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看红楼,指的大概是《红楼梦》的很多内容少年人不易理解、但也无需理解,如果早早的就看透了,等到中年老年了又看什么呢?
1984年秋。
“新娘子来喽!”酒店门口极为热闹,男女老少、形形色色的人站在那里,迎接今天的主角。
从车上下来了一位年轻的姑娘。她娇小清秀、化了淡妆,穿着大红的衣裙,头上还戴了红花,喜悦之心溢于言表。
同样打扮得喜庆又正式的宋同快步走上前,满面春风地牵住他那美丽的新娘,在众人的欢呼与起哄声中走进了酒店。
“这小姑娘是咱们省京剧团新来的弦师,可优秀了。”李淑茵冲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说:“是不是啊,老蒋?”
被唤的男人正是省京剧团里拉胡琴的蒋正清师傅,约莫四十出头年纪,与李淑茵夫妇年龄相当。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不住地对李淑茵点头。
赵捷却觉得没趣儿:他当然知道自家母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
于是他低头吃了两口菜,再抬头时突然发现他们这一桌竟空了一个位置,就在老蒋边上。
“妈,还有人没来吗?”赵捷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进门的时候是你爸去签的名。”李淑茵转身问赵毅:“咱们这桌都请了谁呀?”
赵毅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去,伸手指了一下空位:“除了杜誉,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派头?请都请不来。”
赵捷正要把凉菜往嘴里送,听了这话,他拿筷子的手滞了一瞬。
好在没有人关注到他,饭桌上仍是酒杯与欢声笑语相交错。
活宝一样的司仪站在台上,一个劲儿拿两位新人打趣。赵捷看热闹入迷,完全没意识到来了一个人。
倒也怪不得他,毕竟全场乱哄哄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宋同和他那漂亮优雅的新婚妻子吸引了去。而杜誉也不声不响,他穿着旧布鞋,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落座之后也只跟坐在身边的人打了招呼。
赵捷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他瞪大了眼睛,发现杜誉确实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来了。而且难得的,杜誉望着台上的新人,脸上竟然露出了些堪称温和与欣慰的神色。
“杜誉。”赵捷喊出了声。
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里,但杜誉听见了。
杜誉望向他,冲他点了点头。
赵捷有很多话想问他,于是转而对老蒋说:“蒋叔,咱俩换个座吧?”
“闹什么?”李淑茵白了他一眼,低声道:“老实一点。”
“没事,咱坐哪儿都一样。”幸而老蒋为人和蔼平易,非但不介意,还帮赵捷打圆场:“孩子高兴就行。”
“你还真来了?”一坐到杜誉身边,赵捷就迫不及待地问。
“你师兄结婚是他一辈子的大事,我能好意思不来随个份子钱?”杜誉笑了。
咂摸着杜誉话里的意思,赵捷又一次感受到了代沟。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这么想。”他说:“婚姻虽是终身大事,却不再是为了把两个人的一辈子死死绑在一块儿,而是因为爱情、想给爱情一个交代,而且结婚也不再是人生的必选。”
杜誉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年轻的毛头小子懂什么。
“结婚和恋爱不一样,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是两个人组建新家庭,也是两个人一起选择的生活方式,要负法律和道德责任的。”杜誉慢条斯理地反驳:“在实际的情况里,爱情什么的反倒需要往后靠。”
“土老帽儿,你们这一代人就喜欢讲责任。”赵捷说:“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每个人的意愿都应该得到尊重。人不应该背着枷锁生活。”
“不要极端理想化,也别玩杯水主义,凡事过犹不及,自由恋爱和责任并不冲突。不止是家庭,你在这个社会关系里,就该为你的位置负责。你是你父母的儿子、你师父的徒弟,是省京剧团的演员,将来还会是别人的丈夫、父亲,你就得做好你该做的事,任性不得。”
赵捷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但并不想在这场只有他们两人参与和见证的争辩中认输,而且认为自己没错,故而撇了撇嘴:“那你说,我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在其位、谋其职,孝敬父母、尊师重道、敬业乐群、教育后辈。”杜誉冷哼一声:“你师父差得远了,别跟他学。”
“赵捷,快吃饭。”看他跟杜誉窃窃私语良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赵毅忍无可忍:“总打扰你师叔做什么?”
杜誉重新笑了起来,眯着笑眼与赵毅对视了一秒。
“看见了没?你得争取成为你爸这样的人才行。”他故意提高了声音。
赵捷象征性地夹了一口菜,低声道:“可是我不想过他这样的生活。”
“他怎么啦?他家庭美满、事业有成,这样的日子不好吗?多少人求之不得。”杜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捷思忖了一会儿,将声音压得极低:“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活得很累,每天考虑的东西很多,一点儿也不自在。”
“自在都是有条件的。正是因为他劳累,才成全了你的自在。”杜誉笑了,难得他心情好,愿意和赵捷多说几句:“更何况这世上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哪有不劳累的人?我可没认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