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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临奚接过来,方警官已经录了他指纹的手机立刻乖顺地解了锁,屏幕上是一张母女俩的合照,他认出那个女人正是李丽。他又往后翻了几张,其中有孩子的三好生奖状,也有家长会通知。
方恒安在一边说:“李丽是个单亲母亲,有个上小学的女儿。她没理由抛下这么小的孩子搞自杀式袭击。”
顾临奚脸上却依然是面具般地漠然:“还是说不通。如果真把自己当孩子唯一的支柱,她就不会携带刀具上公交,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
“如果她是没办法了呢?”方恒安说:“她想用这种方式威胁司机出一笔钱,给孩子交学费。”
顾临奚第一反应是觉得荒唐。
他自幼生长在冷酷而精英的环境里,这其实是一种限制。他会习惯性用自己那精密而理智的思维方式揣摩别人。
因此,方恒安这次说到的许多可能性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
而老实说,他在更年少的时候的确对弱者很难共情,更崇尚公事公办的规则。
所以当时他也并不觉得公交公司给出人道赔偿外对李丽心梗的老母亲有太多责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或许的确是司机态度不好间接导致了老人当时情绪激烈,但这种罪恶,又怎么治得过来呢?
死者家属虽然不忿,但更多是发泄怒火,并不能真的把司机或者乘客怎么样,这可能就是李丽愤怒之下铤而走险的原因。
当年他是这么想的。
但在方恒安的目光下,他忽然意识到了李丽为母鸣冤或许还有另一种解读方式。
“李丽曾在事发前和女儿保证过,马上妈妈就能为她带回下个学期的学费。也和房东承诺过房租缴费时间就在事发后一天。”方恒安说:“死去的老人重男轻女,其实对李丽并没有非常疼爱。因此,比起为母亲报仇,她携刀上车有另一个更合理的可能性。”
“她要威胁司机再出一笔’赔偿金’。李丽之前就找司机闹过几次事,因为担心舆论影响,警方也只是调解,没有真拿她怎么办。这让她觉得自己可以故技重施。”
顾临奚沉默许久,他摩擦着一只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红苹果:“但是这些都是推测,有证据吗?”
出乎意料地,方恒安说:“有。”
“李丽当时也觉得自己一个女人即使带了刀,威胁正值壮年的男司机也有风险。因此叫了弟弟接应。她原本的计划是一直坐到终点站,等司机一个人了,叫弟弟过来一起下手,事成钱一人一半。这些都是她弟弟昨天招供的。”
顾临奚撑了下额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昨天?十三年前不说,现在倒是忽然说了。”
方恒安静静地看着他:“当年……会有人听他们说话吗?”
弟弟是个被父母养废的金疙瘩,他为姐姐的死悲痛之余也吓破了胆,怎么还敢说自己曾也有过合谋的计划。
会有人相信他没有一起做炸弹,不想将那司机置于死地吗?他背得起那七条人命…与他们亲人的怒火吗?
案发后两天正是李丽孩子的家长会。结果到了那天,那小女孩一个人躲在家里,外面围满了记者,等着再有不会回家的妈妈。
她和许多叔叔阿姨重复着,妈妈约好了会带着学费回家,一定不会抛下她。但是会有人听吗?
说到这里,方恒安已经说完了自己这里所有重要的信息,看到顾临奚垂眸望着那只苹果出神,便知道他在思考其中的各个关节有没有漏洞。
他走过去,抬手捏着那只漂亮红苹果的柄,把它从顾教授手里抽了出来。
顾临奚估计还沉浸在思绪里没反应过来,空着手下意识抬头迷茫地看着他,神情一时间竟然有点呆得可爱。
方恒安又好笑又好气,拿着那苹果往厨房走:“身体虚成这样,就别玩你那心流模式了。慢慢想,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差这一两小时,对不对?”
顾临奚:“……”听这连哄带埋怨的语气,他已经快从方同学的长辈退化成人家的晚辈了。
方警官像是一辈子都有用不完的耐心,他在这高级疗养院配置的厨房里巡视了一轮,发现做饭顿粥应该都没问题,目测明天开始就可以给王姨减负,亲手包办顾教授的伙食。
他先小试牛刀,把顾教授的“思维伴侣”给切成了片。每个苹果片都宽度一样,薄得可以对着灯光鉴宝。
他端着苹果出来的时候发现顾临奚已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床头拿着他画的那张公交车布局图看。
顾临奚自然地用叉子拿了个苹果片,并顺便赞了下方警官的刀工。
他刚才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方恒安提出的新证据和推论,承认”第三人“的推测的确可能性很大。
不得不承认,这个发现让他多年来横亘在心中的刺微微拔出了些。
顾临奚用叉柄隔空点了点公交图后车厢的位置:“炸弹就在这里,我倾向于引爆者应该至少在这里一片位置停留过。巧得很,我当年查过监控,我上车的地方是发车后的第三站,前两站都只上过人,没人下车过。”
“也就是说,这个放炸弹的人我应该见过,而且他在中途下了车,并且远程引爆了炸弹。”
“也就是说,是这张图上的其中一个人。”顾临奚看着方恒安画的图,上面简单用方块代表了座位,座位上标明了他刚才回忆里的人物特征作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