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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随云被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任散发遮掩神情,气若游丝道:“来了。”
沈宿性情最急,这下总算抢到了话:“谁?”
孟随云又笑了,勉强低头让双额相触,话中多了些活泼:“旁人辨不出,你也不知道?”
沈宿被主人这久违的笑声弄得心神一荡,脑袋又陷入了昏沉,竟又是久久无言。
林星借机又抢在了他前头,附在孟随云耳边,用着仅有自己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主人,你的意思是,楚……”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方一出口就散在了风中。
承烨不知从何处钻出,温驯地趴在了孟随云的脚边,随即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自然而然地小尾巴一扫,就灌了沈宿满口的尘土,让沈宿把满腹疑问给咽了回去。
“消停些吧,那厮就要来了。”
承烨是当今世间独一无二的白泽,其祖又是妖族昔年的十大妖帅之首,是鲲鹏亲口认证过的交情深厚。
托血脉的福,承烨在龙族的行动很是自由,孟随云这些时日消息全是靠他探听。
皆道患难之中见真情,有此番共苦的经历在,沈宿对承烨的态度大大改善,被扬了沙子也不生气,乖乖把嘴闭上,再不出一言。
承烨口中说的“那厮”果然依言很快到来。
但见来人着云靴,穿素纹松鹤袍,佩玉带,戴紫金冠,加上英俊面容,真个是烨然如仙神,令人心动心折。
只一双眼中偶然流露出的淫邪妄念,割裂这份浑然如意的气质。
孟随云看着熟悉的靴面在自己眼前站定,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齐飞翰也是麒麟一族当代无出其右的佼佼者了,有野心有能力有决断。可惜就可惜在有野心但藏不好,有能力却不是世上顶尖,有决断但总是回顾。
明明是此人出的主意,用她的婚事当做试探车骑将军府底线的筹码,又主动认了义父,以示绝了爱慕心思。却偏偏在这个即将礼成的时刻出现在她的面前,令先前的努力大打折扣。
聪明用不对地方,那就是蠢材。
孟随云在想些什么,齐飞翰并不知晓,但并不妨碍齐飞翰看向孟随云的神情十分复杂。
眼前这个血迹斑斑、狼狈不堪的女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取之为妻的,更是他一手给推出去的。
不管将来有无恩爱,下场如何,他对她的称呼将永远定格在义母。
哪怕是个木牌泥塑,他也只有躬身弯腰的份。
也许父亲说得对,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自身身份地位足够,就只有嫌围在身边狂蜂浪蝶太多的份。
用区区一女子,换得自己乃至于全族的锦绣前程,实在是再合算不过的交易。
众目睽睽之下,齐飞翰连拳头都不敢攥紧,只是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空壳,用着毫无感情的缥缈声音说道:“义父说择日不如撞日,借着今日万族在此,正好为我择妻。”
得到的反应也在齐飞翰意料之中,孟随云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联想到这几日在剐龙台上都是寂静无声,很难让人不怀疑她是个哑巴。
齐飞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底忽就生出了火气。
他情思百转,牵肠挂肚,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迈动脚步选择当面坦诚,却永远连回应都欠奉。
更何况昔年在昭武中千世界的东海上,他是亲眼见过孟随云对那乳臭未干的毛娃子有多温柔小意的。
一念及此,他的一颗心脏就好似被一只大手攥住,不仅往外挤出许多酸水来,连鼻息都不由粗重几分。
他到底哪里不如楚摘星了!
正当齐飞翰按捺不住欲要发作之时,两道联袂而来的身影兜头给了他一泼凉水。
为首的着松鹤延年衣,气度倒是雍容,可惜长得就有碍观瞻,豆豆眼、老鼠须、再加上地包天的嘴唇,腰带十围的大肚子,说一句容貌丑陋都有高抬的意思,实在是令人难以生出好感。
偏生这位还有些丑不自知,还在鼓鼓囊囊的腰间别了一把折扇,更显得手掌肥厚,指节粗大。
与说期待的文人风流不说是毫不沾边,也可以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直往杀猪宰羊的屠户堕去。
和身侧那位落后一步行走之人相比,就更是打击惨烈,宛若云泥之别,凤禽之异。
即便那位眼神闪烁,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心虚与底气不足,可架不住面相十分的好,三庭五眼各安其位,兼之骨肉匀称,是个典型的中年帅哥。
理智回笼的齐飞翰赶紧欠身行礼,口中称道:“倪先生、彭前辈。”
原来这两人一人是鲲鹏倚仗的白纸扇倪宣,另一人就是孟随云的生身父亲彭诏了。
齐飞翰客气是他知礼节,不张狂,遵礼数,但两人哪里敢生受,赶紧侧身让过,回了一礼道:“少族长客气。”
彭诏就更是满脸堆笑,冲着齐飞翰说道:“小女自幼顽劣,让少族长受委屈了。”
齐飞翰面色唰得就是一沉,整张脸好赛一个紫茄子。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彭诏作为一个天资后台都算不错的人,为何在赤雷宗一直混不上个监察长老的位置了。
以至于不得不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跳出了人族阵营才得偿所愿。
问题就出在这个不灵光的脑袋和缝不住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