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看样子是十分想给后土一拳。
不过她并未能如愿,因为改变了个姿势令自己躺得更舒服的后土又语出惊人:“你若不服,孤这位置便让于你坐如何?
如果你觉得比我强,那就努力超越我,带领巫族再度走向强大,如何?”
夏峙彻底呆住成为一座木雕泥塑,而改变了姿势的后土默默偏头,将眼角眉梢的倦意藏在了阴影之中。
“好了, 别挣扎了,我时间不多,你且与我说说,何为王?”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 却令彷如暴怒野兽的夏峙陡然安静下来, 她并非愚人, 自然能分辨话意真伪, 更何况那股虽不舍哀戚却只能如此的毅然决然好似直击她的心底, 灵魂都为之战栗共鸣。
夏峙不自觉双膝发软,就要顺从身体本能一曲,可终究没有弯下去。
气氛陷入凝滞, 唯余夏峙一次粗过一次的鼻息与大地不断崩裂重组的窸窣声响交映成曲。
隐于阴影的后土见夏峙垂眸凝思的模样, 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很不错嘛, 还能扛住一次神魂海冲击, 不像以往那些祷告的无能后辈, 令祂托梦前都要再三考虑会不会把人弄疯。
看来有此子作为衣钵传人, 托付后事, 倒也真不曾辱没盘古正朔的赫赫威名,祂还真是很想亲手调|教这个小家伙一二, 看着她从桀骜不驯到真心折服, 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吧。
可惜啊, 祂已经没有时间了。当年一步行错,就落得如今连教导后辈都要趁魔族与玄武吸引昊天全部精力, 无暇外顾空当的下场。
幸好,面前这个是会选的。
于是后土再次启唇发言,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再无调侃与戏谑, 取而代之都是问询与考较,以至于空气承受不住这尽展的帝王之威,纷纷炸裂崩散,发出连绵不断的沉闷声响。
“孤在问你话,如果你坐在孤的位置上,当如何做这个王?”
夏峙几次张了张嘴,却未能发出一丝声音,仿佛有无数团饱吸水的湿棉花堵在了喉咙口,停滞思维,阻断情感,强迫她保持沉默。
这绝非玩笑话。夏峙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只要她能给出一个尚可的答案,那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冥界至尊的椅子将会伴随着权柄、地位和财富一块落到她的手上。
可也正因这不是玩笑话,夏峙向来笔挺的脊背都变得微微弯曲,只能死死揪着自己的领口,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与权势伴生的,不仅是富贵,还有责任。
即便如今的巫族因面前此人的不闻不问已崩离四散,各自为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曾经能争夺天地主角之位的远古大族,三千世界中巫族的总人数是绝不逊于龙族这种传承不绝的大族的。
论行军布阵,兵法谋略,战场厮杀,夏峙有绝对的自信说一句自己是个中翘楚,未让先辈蒙羞。
可为王,仅会武功是不够的。更确切一点来说,在绝大部分的时间中,文治的的重要程度是远强于武功的。
譬如此时在夏峙心头不停盘旋的问题经过不断拆分,最终细化成了一个关键:如何让现如今散落在三千世界的族人吃饱穿暖。
唯有吃饱穿暖,她才能够收聚民心,继而整合力量行征伐之事,把四分五裂的巫族重新拧到一块儿,做到劲往一处使。
后两样不难办,但关于如何让族人吃饱穿暖,她尚无任何头绪……而且内心也产生了些许动摇,一个能问出何为王的上位者,不应当是对自己子民不闻不问的昏聩无能之辈啊。
夏峙这副窘迫、不解又夹杂着丝丝焦虑的神情尽数落入后土眼中,引得她眼中笑意更深。
到底是祂花费无数心力在时空之海中寻找出的最优解,后土也不想为难夏峙更多,握手成拳抵在唇边虚咳几声后拍拍了自己身侧尚算完好的地面:“来,坐这,我有几句话交代你。”
夏峙犹豫了几息,终究是迈步走去,规矩坐下,只不过眼中面上仍无恭敬顺从之色,而是写满了不卑不亢,更像给予一个将死者的应有尊重。
后土也不以为忤,强提一口气说道:“为王者,应是保护。”
“保护?”一听到这个词夏峙条件反射般勾起一个冷笑,本来还想讥讽两句,就凭你也配说保护?保护地同族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吗?
但看着后土面上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倦意与疲惫,她到底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腹之中。
“吾知道你想说什么,吾也知道,你们日子不易……然唯吾在此,方可延续族运,不至消亡。”
“你……这是何意?”夏峙觉得自己隐约把握到了问题关键,心中生出一份期冀来,犹豫着发问。
后土将手中精致的金色凤冠高高抛起,随后用手指尖接住,任其在上滴溜溜打转,颇为狡黠的不答反问:“你可想清楚了。是真想知道这个答案?若是知晓了,孤的位置,你便是一定要接下的。”
夏峙的回复出乎意料的迅捷,当即点头应允,神态郑重:“好,我接。”
“诶?”在后土指尖转动的凤冠停住了。
然后被夏峙探手取过,放在掌中细细端详:“这就是冥府的权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后土突地发出了一连串畅快至极的笑声,笑得面容崩裂,绽开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口,笑得眼耳口鼻喷涌出股股鲜血,笑得大地震颤,山河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