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尘,像是一缕清冷的月光照拂着怒放的花。
“我自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所以我问的,是你的想法。”姜洄微仰着脸直视祁桓的眼睛,眼中忽然迸射出锐利的杀意,一把匕首横在了祁桓颈间,“你应该不会蠢到以为我会真的想嫁给你。”
匕首的冷光从祁桓眼底一闪而逝,但他纹丝未动,并不将这威胁放在心上。
“高襄王之死,臣确实难辞其咎。”祁桓声音又低了三分,“臣可以为高襄王偿命,但不是此刻。”
“呵。”姜洄冷笑了一声,“该什么时候偿命,可不由你说了算,从今日踏进高襄王府那一刻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姜洄已想不起第一次见祁桓是什么时候,什么场景,她只记得与父亲的最后一面,那一日拦在她身前的,便是眼前这人。
她被人拦住,眼睁睁看着鉴妖司的异士带走了父亲。父亲对通妖的指控十分意外,却没有慌乱,他征战沙场二十年,斩妖除魔无数,问心无愧,也不怕去鉴妖司走一趟。
那时奉命来带走高襄王的,是时任鉴妖司少卿的祁桓。他身着银灰色的官服,拦在姜洄身前,令左右之人放开对她的桎梏。
“郡主何必做无谓之争?你一人难道可以反抗数十名异士?徒劳无功,不过多增一条抗命的罪名。”祁桓的声音淡漠而冷酷,有理却无情。
姜洄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他不知是没有准备还是无意反抗,直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众人才震愕地看向两人。
一时之间四下无声。
“走狗。”姜洄憎恨鄙夷地看着祁桓。
祁桓眼神黯了一下,苍白清俊的面容浮起淡淡的红晕。
但他没有动怒,声音依旧不兴波澜。
“郡主放心,鉴妖司中无枉死之人,高襄王若是无辜,自然能平安归来。”
姜洄心里也明白,她肉体凡胎,根本对抗不了鉴妖司的异士,那一番无谓的挣扎只是让人看了笑话。
鉴妖司只带走了高襄王,将她软禁在王府之中,已是陛下开了恩。
她自然是相信父亲无辜,却不敢信鉴妖司清白。在府中那半个月,她想尽办法传消息出去,向昔日好友求助,帮忙打探消息。但往日与她交好的朋友无一不闭门谢客,断绝往来。
直到半个月后,她终于等到父亲的消息,然而却是父亲畏罪越狱,被诛杀身亡的噩耗。
那是高襄王府最黑暗的一段日子,各种辱骂与谣言如万箭穿心向她而来。
“高襄王就是有意放任妖族肆虐,这才有他用武之地。”
“假借除妖之名,招揽能人异士为己用,烈风营早成了他的私军了。”
“当年陛下于丰沮玉门封禅,却被妖王围困,七十二路诸侯不敢救援,唯有当时的姜晟率烈风营英勇救驾,这才被封唯一的王,高襄王忠勇无双,怎么可能叛变!”
“陛下封禅部署周密,怎会被妖族知晓?烈风营又怎会那么凑巧赶到?恐怕是自导自演的救驾吧……”
同样的一件事,在众人口中可黑可白,可让你荣耀满门,也能让你万劫不复。
无心之语,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便成了亲妖的证据。忠君之事,被肆意歪曲,也成了别有用心的阴谋。而那些她以为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友,也在她落难之时落井下石,巴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
可笑的是,一个月后,鉴妖司上书帝烨,罗列种种证据,证明高襄王是被冤枉的。
“烈风营副将俆照受妖族指使,捏造证据,诬陷高襄王。”
“俆照煽动烈风营异士,从鉴妖司劫走高襄王。”
“俆照趁双方交手混乱之际,暗杀高襄王。”
消息一出,帝烨震怒,满朝皆惊。
烈风营竟被妖族渗透,高襄王一生忠烈英勇,却落得如此下场。
奈何人死不能复生,能得到的唯有风光大葬。
玉京的风向一日三变,姜洄几番浮浮沉沉,似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了,亲友皆散,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抱着父亲的灵位,冷眼对着堆满王府的赏赐与补偿。
世间再无高襄王,却多了个横行无忌的高襄王姬。
那些欺辱过她的,污蔑过父亲的,她一个都没有放过。手中的琅玉鞭是十岁生辰之时父亲所赠的法器,她便见一个抽一个,打得那些人跪地求饶,见她便躲。
但那些人她也只是打个皮肉之痛,真正让她动了杀心的,便是祁桓。
——鉴妖司没有枉死之人。
这话她后来才听明白,明白为何父亲是死在玉京荒郊。
因为祁桓知道高襄王是无辜的,却又必须杀他。
他找不到高襄王的罪证,便为他量身打造了一条越狱之罪。
俆照当真通妖了吗?
俆照当真杀了高襄王吗?
那些都不重要,俆照只是太宰蔡雍用来清洗烈风营的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