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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灯笼上戳破个洞,露出里面竹制的骨架,象白牙色映照得阴森。
问荇的脚步终于停住。
要是让其他人听见也许会吓得魂飞魄散,但问荇听着只是心跳略微快了些。
进宝发起狂来比这孩子恐怖多了,他只是有些心疼手里的灯笼。
还是他问醇香楼里借的灯笼,本来是拿来装饰排场的,结果这两个灯笼扎得不好看,暂时用不上了,许曲江才拿给他们用。
回去还得替许掌柜把灯笼纸糊好,这小鬼又不想杀他,靠着毁坏他手里的灯具引起他注意,又是何必呢?
“别碰我的灯笼。”
趁着阵呜咽的夜风吹过,问荇用气音道:“要说什么就直说。”
“……”
风停住了,稚嫩声音跟着停了段时间。
“听得见吗?”
问荇试探着开口。
“听,听得见!”
预想中的声音没响起,反倒是传来阿明颤抖的声音:“问小哥,什么事?”
鬼没反应,阿明的耳朵倒是很好使。
“没事,就是我腿上被木刺勾了下,不知道伤没伤到,你能不能去你家替我拿些麻布过来?”
阿明的家离这里很近,来去非常方便,正好可以当个拖时间的好借口。
“啊,严不严重?”
阿明吓了一跳。
“还行,不影响走路,就是有点疼。”
问荇轻轻“嘶”了声。
“要不先去我家歇会?”阿灿提议,“这么晚了,把你单独留在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不太好。”
“我是真觉得这里有些邪门。”胆大的女孩也不安起来。
她留着陪问荇不妥,可她哥留下,她更加害怕要出事。
“没事,你们就替我拿些麻布。”
问荇的声音遥遥传来,听着很害怕:“要快点回来,我现在是有点怕。”
当然他更喜欢兄妹俩最好就窝在家别出来。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兄妹俩也不好继续再劝他,阿明听到问荇声音也开始发抖,心里涌上来些热血,暂时压下去了恐惧:“好,你要等我!”
“走。”阿灿拉上阿明的手,给他借了些力。
“哥,我就说你那点胆子就别来添乱,非不听我的话……”阿灿责怪道。
“才没添乱,大不了我下次不来了。”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问荇完全听不清他们拌嘴的内容,红灯笼小得成了一个红点。
“说吧。”问荇将手里灯笼上的纸洞勉强糊住一半,“你也听得见我说话吧?”
“……你,你不怕吗?”
被反将一军,含含糊糊的声音恹恹响起。
明明其他人都很怕他的。
“你很希望我怕你吗?”问荇将灯笼搁下,自己坐在块方正石料上。
“说吧,找我干什么?”
“啊?我……我。”声音变得茫然。
“不知道。”
“只是他们都怕我,你身上有鬼,你不怕我。”
“我要找人,你是人,你好找,所以帮我找。”
小鬼组织语言的能力很差,说了半天都讲不清楚事情。
问荇耐心听了会,勉强拼凑出小鬼的意思。
小鬼是要找个人,结果一直缠着过路人,只有问荇不怕他,所以他要问荇找人。
至于说问荇身上有鬼,问荇认为或许是他和鬼打交道多,身上沾着鬼的气息。
“你能不能出来说话?”
往下小鬼说的话愈发稀碎,问荇也听不懂。
他说话和五岁往下的幼童差不多,讲着讲着就混杂些音节,或者把重点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去,声调也古古怪怪。
“不出来。”
小鬼语调变得别扭:“我丑,出来吓到你,你就不帮我了,我找不到其他人。”
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听他说完话的。
“你不出来我才真不帮你了。”
他向来不惯孩子,自己都不肯露脸说话,凭什么要他帮忙?
“好……我出来你不许跑。”
小鬼犹犹豫豫:“你往后走。”
一个衣着破旧的男孩出现在问荇眼前,他脸上有块巨大的红斑,胳膊还一粗一细,是个畸形儿。
男孩身上隐约渗出血迹,关节处还缠着麻布,就像个被粗暴缝合的破布偶。
与其说是男孩,倒不如说是男婴更适合————他弯腰工背只有半米高,就算直立也不超过一米,粗略估计最多三岁。
难怪连话都说不清楚,这个岁数就死掉的小鬼哪怕过多少年,都会保持一定生前的幼态。
显现出真容后,男孩那本就可怜巴巴的凶相只剩下可怜,甚至都不敢拿正眼看问荇,不安地左看右看。
第一次见到这么怂的鬼,问荇只得把声音放轻:“说吧,要我找谁?”
他怕自己没跑,倒是把男孩吓跑了。
“很高的人,很高的,长衣服的人。”
男孩裹紧身上碎得七零八落的衣服,显得非常可怜无助。
“他……他杀了我,杀了人,我要找他。”他结结巴巴说着,头越来越低。
“我不会替你杀人。”
“为什么?”男孩不解,声音尖利了些。
“他坏,他很坏!”
“因为我不想坐牢。”问荇实话实话,“要是我杀人,会被关进衙门砍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