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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的性子,在外面吃亏是完全可以预想到的。
最初的几次下山,江御总是要紧跟在沈衔鹤的身边,怕他被人欺骗,怕他被人拐跑,又怕他走得太远迷了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
沈衔鹤得知他心中想法,觉得好笑,他倒不至于傻到这般地步,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御担心他被人诓骗,他也担心江御在外面玩得太开心,忘记师父交代的任务。
他们走过无忧城外落满星辰的湖水,在青鸦坡下鬼气森森的沼泽里打捞出残缺的龙鳞,乘船渡海时斩下过蛟龙的爪子……
谯明山上覆满皑皑的大雪,春来之时尽数消融,烂漫繁花连绵了几个山头,又在下一个季节凋谢,满山萧瑟红叶飘零,像是一场红色的大雪,渐渐的,渐渐的,红的雪就变成了白的雪。
不知不觉间,光阴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矢,一回首,身后的路原来已经这样长了。
沈衔鹤以为自己会与师弟一直这样下去,可是少年慕艾,慢慢他们身边多了一些美丽的姑娘,沈衔鹤会有意避开和她们的接触,但江御和他不同,而且他似乎是格外招姑娘们的喜欢,一路上总能遇见姑娘请他帮忙。
沈衔鹤看着他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有时恨不得上前将他们远远地分开,他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想要这样做,更说不出其中道理,于是只能安静地站在原地,将心中那些翻涌的酸水默默压下。
盛明六年的秋天,那一年沈衔鹤十八岁,江御十七岁。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下山历练,翌年沈衔鹤便从徐奉明的手中接下了太清宗的宗主之位。
临近中秋,山下的街市繁灯如昼,人来人往,有人摇落满树金黄的桂花,他们身上就沾满了桂花的香气。
城中富商办了一场赏菊宴,江御听闻后立即兴致勃勃地拉着沈衔鹤一同前往。
沈衔鹤不喜热闹,故而到来之后就一直安静坐在席间,不言不语,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倒像是个来听师长讲课的学生。
不远处的江御与几位新结交的朋友推杯换盏,倒酒的间隙,他回头对沈衔鹤招了招手,沈衔鹤却摇了头。
他仰起头,目光穿过稀疏花枝,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清冷的月亮。
席间有不少宾客偷偷打量他,那视线让沈衔鹤很不自在,很快,他们推推攘攘起来,有个簪花的绿衣青年不知怎么回事,隔了老远竟也能摔进沈衔鹤怀里。
绿衣青年手忙脚乱地从沈衔鹤怀中爬起,然后飞快地钻进人群里,不见踪影。
他把一本薄薄的册子留在沈衔鹤的怀中,沈衔鹤垂眸看去,黑黝黝的封面上既没留下姓名,也没留下其他信息,只画了一支并蒂的莲花。
青年手法实在拙劣,很容易看出这书册是他故意留下的,沈衔鹤翻开第一页,他没注意到江御是什么时候回来,他弯下腰,把下巴抵在沈衔鹤的肩头,对他道:“师兄看什么呢?也给我看看。”
沈衔鹤嗯了一声,往后翻去,画册上绘有两个男人,起初还只是抚琴饮酒,至后来这两个男人竟抱在一起亲吻起来,互相剥去衣物,身体交叠。
随着沈衔鹤翻动,江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将那画册从沈衔鹤手中抽出,丢向池中。
沈衔鹤愣在原处,半晌没有其他动作。
绿衣青年从人群里跑出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江御凌厉目光镇住,他冷冷道:“滚!”
绿衣青年吓得转身就跑,那本画册也再看不到了。
月光倾泻下来,给水面荡起的涟漪涂了一层闪亮的银漆。
可是那些图画却已经深深印在沈衔鹤的脑海中,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男子之间也是可以向夫妻那样在一起的。
他浑浑噩噩跟着江御离开宴会,回到谯明山。
这一晚的梦里,沈衔鹤被人压在床上,与那人翻来覆去缠绵,只是那人的脸上蒙着一团白雾,任凭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直到后来他像画册中那般被推到镜前,他在镜中看到了他的脸。
竟是江御!
果然是江御。
梦中的江御低下头,在沈衔鹤的耳朵上轻轻啄了一口,低声道:“师兄,原来你喜欢我啊。”
沈衔鹤霎时从梦中惊醒,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再一抬头,却见江御逆光站在门口,单手扶着门框,笑眯眯地对沈衔鹤说:“师兄,你今天睡过头了。”
沈衔鹤还没从那张旖旎的梦中彻底清醒过来,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他张开唇,应了一声:“啊……”
江御走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睡傻了?”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沈衔鹤一时有些不敢看他。
江御的手落在沈衔鹤的额头上:“师兄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
沈衔鹤摇摇头,抱紧身上的被子,对江御说:“没事。”
“师父正找你呢。”江御收回手说。
沈衔鹤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江御看着他,他看着江御,两人谁也没有动作。
江御问他:“师兄你怎么还不起来呀?”
“你出去。”沈衔鹤说。
“嗯?”江御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沈衔鹤重复了一遍:“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