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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理解,”侯艳洁在旁帮腔,“五十万匹丝绸之盈利,让水氏再从大通独立出来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水小东家和于老板,毕竟是一个碗里吃饭的两口子,水小东家回去后,可以先和于老板商量商量嘛。”
话说到这里,点到为止,剩下的意思要听的人自己去揣摩,后续汤若固没再多说,反而是侯艳洁,“不留神”把内廷下达的五十万匹丝绸生产说漏嘴,给水图南知了去。
既然知了,五十万匹丝绸带来的利益,便可以大谈特谈。
待结束后,嘲娘亲自送水图南出门,侯艳洁立马收了慈祥的笑容,脸拉下来时,横生的皱纹里露出隐藏已久的凶狠和贪婪:“既然要改稻为桑,我们何不趁机会,培养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织造来?”
此前祭灶头大会时,于霁尘设计挨侯琐打,结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力打力,卸掉了他在商行几个有力的拥趸,他对于霁尘憎得咬牙。
是啊,时隔许久他才明白过来,手底下人是受了别人蛊惑,才在侯琐打于霁尘时,跳出来告发侯琐,又被他反当成叛徒,刀刃向内地自己解决了。
于霁尘那个王八蛋,实在是使了一手极好的离间计。
桌上珍馐尽已放冷,没了新出锅时的美味,汤若固却喝了口冷肉羹,道:“于霁尘那种人,你不招惹他,不和他对着来,有钱一起赚,便就彼此相安无事,若是想拉大旗和他对着来,后果必是我们不想看到的。”
侯艳洁暗暗握拳,觉得是汤若固这个阉人太胆小,故意委屈道:“那这不是太霸道了么,难道在江宁,他想和谁做生意,谁就得必须答应?”
“对。”汤若固将目光放远,跃出屋门去。
侯艳洁不服:“凭什么?!”
汤若固要笑不笑道:“就凭他是于霁尘。”
侯艳洁噎住,顿了顿,他又试探问:“水图南回去后,当真会和于霁尘商量这件事?”
殊不知侯艳洁自以为捂得严实的小算盘,已经打到他主人的脸上来了。
“不要小看枕边风,有时候,它比能舌战群儒的相臣还厉害。”汤若固微微笑着。
他清楚,侯艳洁是江宁城土生土长的老狐狸,他或许镇得住江宁商行,坐得稳江宁商会,但是他不是于霁尘的对手。
从于霁尘身边人下手,总是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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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五十万匹丝绸生产,接不接都得我们来干。”
夜幕四合时,状元巷的家里,于霁尘说完这句话随后低头扒饭,狼吞虎咽的,看得出来确实是饿了。
秧秧不在家,被江逾白带出去玩了,于霁尘把中午剩下的食材,同个馒头混在一起炒了炒,简直是在糊弄肚子。
水图南在汤若固那里没吃什么,喝了几口酒,没胃口,隻盛来碗粥慢慢喝。
等于霁尘快吃完饭时,她问:“汤若固找我,不会只是挑拨你我关系这样简单吧?”她扯扯嘴角:“他今日同我说的那些话,简直像在哄傻子。”
于霁尘脖子一耿,拌着粥咽下最后一口炒馍,含笑看过来:“他不把你当回事,正说明你的伪装很成功。”
自接手水氏织造至今,水图南的所有举措,无不被外面人归在于霁尘身上,众人皆认为,水氏的新经营是于霁尘在背后出谋划策,很好地帮水图南遮挡了锋芒。
粥碗被于霁尘顺手收走,水图南跟着起身,和方才的话较上了劲,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汤若固找我,究竟想做什么?”
于霁尘去厨房,任水图南像个小尾巴般在后面跟着。
她站到灶台前迭起袖子刷碗,笑意却怎么也传不到眼底:“笨,你自己琢磨。”
“不准再说我笨了,”水图南瞧着灶台前的那道背影,有意无意地把腰杆挺得更直些,“之前打赌三月最后一天前,处理好安州的事,张全的信和汇报书你也见了,他做得还算成功。”
张全的商铺接替水氏织造的安州市占,基本算是和水孔昭的棉布生意形成牵製,简直势不可挡。
“要完全吞掉水孔昭,就得加快速度了,”于霁尘下刷洗干净几个碗碟和锅杓,用干抹布擦着碗筷,“五十万匹丝绸的生产任务,于高居庙堂之上的人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那样简单,改稻为桑的政令有几多弊端,他们心里也比谁都清楚,可政令还是发了下来,这说明什么?”
“改稻为桑唯苦生民而已,”水图南琢磨道:“一年生产五十万匹丝绸,只能说明有人想让江宁生乱?”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这天下,岂有不乱之理。
“然也,”于霁尘擦完碗筷擦饭锅,最后转过身来,靠着灶台在围裙上擦着手,低声醇和,清亮的眸子里蕴了讥讽:
“朝廷为达目的,必要求官府和织造局各立‘军令状’,走形式的就好这一口,那些人心里清楚,一年之内,江州产不出五十万匹丝绸来。”
去年的二十万匹,已经逼近江宁织造的极限状态,大通为此已造下许多民孽。五十万匹任务量发下来,意味着层层官员可以肆意盘剥,意味着江宁届时必然生乱。
“我们若是不接上命,可能会怎样?”水图南问完就懊悔,这个问题,自己问得是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