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 / 1)
大通融并水氏遇到很大阻力,也用了许多非常手段,逼得水氏织造里有点势力和地位的掌柜、掌事,以及部分零散话事人,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上,对水图南的归来表示出强烈欢迎。
满厅烟丝抽出来的呛鼻青烟中,一堆四十岁靠上的男人,围着小东家争先恐后吐苦水。
“大通太过分,一上来就搞什么整改,我看就是排除异己,他们还打着核查的名义强行丈量地亩,不答应丈量的,他们甚至敢直接闹出人命来,逼得我们这些拖家带口的人走投无路,我们日夜盼望着小东家回来给我们做主!”
“我们这些老家伙在水氏织造兢兢业业几十载,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大通欺负人,不分青红皂白将人赶走,小东家,您晓得我们对织造的忠心,大通这是在削弱我们水氏,您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对吧!”
“我晓得大家心里委屈,但也希望大家不要这样讲,”这时候,有位姓畲的话事人恰时开腔,压下满屋低低切切的议论,看似中肯道:
“大通这样做,自是有大通这样做的理由,小东家如今既然回来,也自有小东家自己的判断,我们在这里一股脑讲委屈,小东家便不得不选择维护我们,”
他目光把周围人扫一圈,最后落在水图南这里,言辞恳切:“若是小东家因此和姑爷闹出龃龉,我们怎么对得起老东家?”
提起水图南和于霁尘的这层关系,底下的议论声轰然而起,嘈杂如市。
姓畲的看似是在为小东家考虑,实则是当着众人面,把水图南架到火上烤,逼着水图南当场表态度。
水氏织造这段时间以来,先后经历水图南卸任、水德音下狱、王膘带人叛脱、以及不久前的大通融并,若非有织造局和衙门为完成朝廷任务而大力压着,水氏织造恐怕早已被瓜分得“尸骨无存”。
而今,水德音彻底失去在水氏织造的所有话事权,水图南在于霁尘的运作下,成为拥有六成话事权的最大股话事人,她走马上任,亲自主持召开的第一场议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的态度,更是会奠定接下来她在水氏的威权。水图南心里清楚,在坐的这些人九成看不上她,甚至把她当成和于霁尘斗法的工具。
大家议论个不停,乱糟糟,以前水图南还会在开口前提醒众人安静,此刻,她只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沉默着把下面扫过去一圈,厅里神奇地逐渐安静下来。
在那副镇定的模样之下,没人看到小东家放在桌沿下的手,手指在不停地轻轻颤抖。
在坐没有大通那边的人,水图南也没必要讲场面话客套话,她暗中定定神,学着于霁尘的样子,努力克制着面部表情,刻意放慢语速,争取话出口便让人觉得不可反驳质疑。
“今年以来,织造经历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我晓得大家有多么辛苦,在此,我替水家老少,以及织造里的众多伙计,向诸位讲声辛苦。”
小东家站起身,态度诚恳地给在坐深深施一揖,二十来个男人神色各异,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纷纷缄口不言。
这些人里,有人觉得,既不晓得水图南葫芦里卖什么药,便不敢轻易开口;也有人觉得,水氏经历如此巨变,这个丫头片子应该向他行礼道谢。
施过礼,水图南重新坐下。
她静默须臾,各怀心事的众人,便跟着逐渐生出焦虑和怀疑。
须臾后,水图南不紧不慢开口:“织造从最初的小作坊起,经我祖母再兴之,到如今交到我手里,前后已有五代人,近百年时间,而在坐诸位里,进水氏最久的,目前是苏老掌柜,”
说着,她看向距离最近的白发老者,眼里充满敬意:“老掌柜当年先后跟着我祖父和祖母,在织造干了四十多年,现在独立打理着年盈百万两的分坊,拥有水氏织坊二厘话事权,每年可分红几十万两,”
她将目光放出去,温柔地笃定:“我请问在坐诸位,水氏整改至今,可曾有哪条哪例,损害到苏老掌柜?”
哄的一声,底下又开始议论纷纷,有敲着桌子愤愤不平的,有咂嘴点头无可反驳的,还有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的。
如此嘈杂中,苏老掌柜倒是接了话,暂时压下躁动的局面:“小东家所言不错,织造对我这把老骨头已是非常厚待,我老苏当然不能对不起东家。”
苏老掌柜的态度,是在坐没有料到的:“如今织造整改,是为了更好地经营,为了让伙计们有更好的待遇,若是整改中需要我这把老骨头腾地方,苏某也是绝无异议的。”
厅里再度陷入嘈杂,甚至有人怒发衝冠地站了起来:“老苏!我们原本不是这样说的,你怎么临阵倒戈,卖了大伙?!”
面对老苏突如其来调转枪头,站在了水图南的阵地里,在坐众人纷纷当面指责起他来。
人的所有选择无非是各为己利,老苏在织造里资格最老,因而被这些人拉来给水图南施压。
但开始议事前,小东家找到他分析利弊时,老苏笃定自己是没有理由和小东家撕破脸,站到对水图南立面去的。
甚至,他人已过花甲,余下所求无非是善终的名声,小东家已允诺给他。
这时候,场面一度混乱,方才那位姓畲的又站出来“主持公道”了。
他两手向下压,示意大家安静,分析道:“苏老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意思就是说,真心实意为织造好的,小东家自然不会辜负,但小东家也没有说,那些被处理处罚的,就都是损害了织造利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