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1 / 1)
说完,她嗖得一下从驼兽上跳下去,对女子摆摆手:“你也快走吧,去苏特的路还远着呢。”
孰料女子安静地和她对视,深蓝的眼瞳中闪烁一种未知的光,萨娜被她盯得不安,小心退了一步。
“和我一起走怎样?”
“你说什么?”
“不要去那个地方了,和我一起去王城吧,说不定能看到王的模样呢。”
“你说什么胡话,我什么要和你去王城,王又有什么好看的!”
萨娜瞅准女子思考的空隙转身就跑,她埋头衝进昏暗的雪色里,突然分不清方向了,只能凭着直觉往某个方向前进,天色越来越暗,她也越来越累,脑中却忍不住回想起女子所说的话。
——去王城,去见王。
真是莫名其妙,她心想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提议有种奇妙的吸引力,仿佛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为什么呀,还有哪里会比家更加温暖呢。
于是,遇到了黎明的萨娜洛特因为害怕回家去了。
黑索索的村落驻立在月光下,萨娜缓缓走到记忆中的那栋屋前,暖烘烘的火焰透过门缝烤化了一小片雪地,闪闪发亮的冰晶片透着琥珀的色泽。
里面肯定是有人的。萨娜踟蹰在门前,心想要是有人打开门迎接她回来多好,这样她就能自然而然地走进屋里,把东西分享给大家,然后一起围着炉火谈笑玩闹,而不是像个雪女似的在门缝窥探屋里。
没什么好怕的。萨娜努力给自己鼓劲儿,她向木门伸出手。
微微颤抖的手几乎要触到门扉了,她几乎能感觉到细小的毛刺在逐渐逼近指腹,但是却怎么也碰不到,萨娜往前探了一步,可是还是碰不到。
为什么?
她颤抖地看着双手,右手像是雪一样从肘部融化,左手不知何时染上了黑红色的东西,她知道这是什么,清楚的知道。
是血,是战斗,是……是战争。
她的生命已经被卷入血腥的战斗中了,那片温暖和睦而平静的故乡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我回不去了……”
品尝过鲜血的幼兽再也舍不掉对力量的渴求,饱受弱小苦难的孤狼再也离不开暴力的诱惑。
温暖、和睦、安心、被家人包围、被父母兄姐保护、不需要烦恼、可以哭泣可以大笑的家——
多疑阴暗、渴望力量、虚伪疯狂的她已经无法在那个世界继续生存了。
萨娜昂起头,单手紧紧按住自己的面孔,喉间吐出的滚烫气息和纷扬而下的雪雾融成冰冷的液体贴附在她脸上,像是汗珠更像泪水,但它们实际上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片不知道来自那个河海的融雪罢了。
“这就是长大吗?为什么是这种糟糕的感觉。”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变坏,可为什么一点也不羞愧?一点也不恼怒?”
“甚至我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在辨解:这不是你的错,你做错了什么?是他们逼你的,是这个世界逼迫你的,你活下来了,你还有余力想去帮助别人,这就很好了。”
她痛苦地弯下腰,单臂紧紧箍住自己的腹部。
“可是为什么我不能接受,我以为曾经的已经够坏了,所以对自己说变成什么样都会接受自己,都会喜欢自己,可是现在不能,我不能,好恶心……”
“再也看不明白一朵花美好,再也听不懂一隻鸟儿的鸣叫,再也不敢去触碰任何一个纯洁的生命,听到的是狂风怒号,看到的阴谋诡计,做着的……是不想的做的事情……”
她直勾勾地盯着洁白的雪地,双目闪烁着异样的红光。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呢?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炙热的疤痕从背部漫延开,从皮肤侵入皮肉,侵入骨头,侵入灵魂,化作尖针扎入大脑,那是一个尖利的、让人难以继续追究的嚎叫声。
“因为、因为……”
滴滴答答的温热液体在雪地上溶出小坑,萨娜从上至下的俯视掌中金红色的血,她嘴角微扬,神色倨傲,眼神却是绝望的。
“自戕是没有价值的死亡,是吾神不能饶恕的重罪,吾将位列万神之神的黄金之国,不能让任何污点玷污吾神的土地。”
于是再也回不了家的萨娜洛特随着飞雪片片散去了。
雪雾中出现了另一个影子,萨娜被富有节奏的铃音吸引,她好奇地寻声走去,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驻立在风雪中,手中拎了一盏很有旧神风格的四角鸦爪提灯,水晶罩里烧着一捧漂亮的银色火焰。
“你为什么在这里?”
提灯的女人弯了弯鲜红的眼瞳,她将提灯往前探,照亮一方小小的雪地。
“你看。”
一株新鲜的嫩芽怯生生地将脑袋探出雪地,小心翼翼地从低处不那么凶暴的风雪里观察自己未来的家园。
许多疑问在这抹绿意中淹没,萨娜的目光被它吸引,心神也被它所夺去,她情不自禁地蹲下来观察它,看见了许多缥缈的遐思。
“……它会长成大树吗?”
她本没想得到回应,可头上突然出现的分量令她睁大的眼睛。
神秘女巫摸着她的脑袋轻笑道:“笨蛋莎娜,这是花的幼苗啊,是高洁无暇的冰原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