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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自己会期待和熟人朋友见面,哪怕只是偷偷地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
可现在,他突然害怕见到他们了。
在所有朋友熟人的眼里,他都应该有光明的前程、应该过得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现在的他却是个失踪人口,没有工作、没有人管,甚至也没有收入——因为属于路昭这个名字下的那些财产,他现在都动不了,身上就带着在单位领的几个月工资的现金。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些钱用完之前,自己能不能回到首都,重新开始工作。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一直努力、一刻不停,为什么还是把一片光明的前程,走成了现在这样的一片灰暗?
是他的方向选错了吗?
是他真的没有走这条路的天分、他的本事不行吗?
路昭一遍遍地问自己,可怎么问,也没法自行想出一个答案。
第二天他去了海边祭奠老李,自言自语地同老李说了几句话,对着空气问出了这些问题。
可温暖湿润的海风也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拂过他的发丝,像老李的手,摸着他的头。
路昭忽然觉得惭愧。
师父曾经教过他的,要他一定要走得更长远。
可他却辜负了师父的期望,出去兜了一圈回来,竟然还不如出去前混得好。
而且混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这么多想不通的问题,一点儿也没活通透,把师父教给他的东西全退回去了。
路昭迎着湿润的海风,喃喃道:“我好没用啊,师父。”
“您收了我这样一个关门弟子,在天上看到我这副落魄样,一定被我气死了吧。”
“我不该现在来祭奠您的,我该等到复职以后。”路昭顿了顿,又苦笑着继续说,“可是,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复职。”
“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虽然不聪明,但也不算笨,只要努力,总也能混得不错。”他自嘲道,“没想到,现在混的,都没脸来见您了。”
这些话消散在海风中,没有人回答他。
路昭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德阳县。
在澄阳市的火车站里,路昭在售票窗口前徘徊了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他早就失去了家,无根浮萍一样飘着,这些年有单位、有工作,才算踏实了一些。
可现在他又一下子失去了工作,又没法联系朋友。
他和社会的联系好像被一刀砍断了。
他像飘在现实世界之外的一道游魂,没有依靠,没有目的地。
路昭在售票窗口前茫然地四处乱看,从下午一直站到了晚上,终于抬起脚,走过去买了一张去宁海的卧铺票。
去看看宋悦吧,远远看看。
他坐了一晚上火车,第二天上午抵达了宁海。
他在工业园区附近找了家便宜的旅馆,然后混进工业园里,找到宋悦的工厂。
可惜,宋悦人不在厂里,轿车没停在门口。
路昭在厂区的报刊亭看了一下午报,也没等到他来厂里,便又去他住的小区。
宋悦住的那一栋,十一楼,屋子的灯都没亮。
路昭叹了一口气。
他在宁海暂时住了下来,每天上午出去坐上一趟公交车,在市里转转,下午就去工业园区远远地等宋悦。
这么等了半个月,宋悦终于出现了。
他看起来十分疲惫,脸上连个笑也没有。路昭在工厂的后门处,听见他在自己办公室打电话,同别人吵得很大声。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失踪就失踪?你们警察不管吗?”
路昭知道他是在找自己,可他不敢出去,怕见到宋悦,也怕连累宋悦。
宋悦不停地打电话,时而吵架,时而求人,就这么忙活了一下午,走出工厂时,眉头仍紧紧蹙着。
路昭看着他开车离去,叹了一口气。
他独自回到了入住的小旅馆,进门时,柜台后的老板就连忙出声:“哎,这位老板,你回来了,明天还住吗?”
路昭一愣,想起自己预交的房费该用完了,便点点头。
“再住几天哪?给你算算房费。”老板说。
路昭一边掏着兜里的钱,一边说:“再住两天吧。”
宁海经济发达,往来的商人如过江之鲫,工业园区更是如此,所以这家小旅馆虽然价格相对便宜,但比其他城市同等条件的旅馆也要贵不少,住一晚单间得十五元钱。
路昭在这儿住了半个月,就花了两百多元,他要是去租个房子,一个月房租都花不了这么多。
他从兜里掏出三十元,付完两天房费,兜里就只剩几枚硬币了。
路昭看着这剩下的几元钱,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以前是很节省的。
可自从自己能挣钱之后,看着存折上的数字越来越多,他花钱也就不在意价格了。
再加上这些年他工作的单位性质,几乎都是包吃包住,只有晚饭他自己做,平时他工作又忙,根本没什么时间花钱,所以一直没意识到自己花钱变得大手大脚了。
这回出来,他身上只带着刚从单位领的三个月工资,一共才一千出头,这出来不到一个月,就花了三百了。
这么下去,这些钱哪够他熬到复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