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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哪怕是再跳一次《美丽的祖国》也好啊……
方曜说:“不了。”
路昭心头隐秘的期待一下子被浇灭了。
家庭舞会结束,文越去楼上将熟睡的小胖崽抱了下来,方决又同方曜说了几句话,夫妻二人就带着孩子告别了。
在花园门口目送皮卡车远去,方曜收回目光,看了路昭一眼:“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路昭明白,这是道别的意思。
他喉咙有些发堵,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半晌只挤出来一句:“这段时间谢谢您。”
方曜点点头:“再见。”
他转身朝院里走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路昭连忙想叫住他,脱口之前又生生忍住了,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穿过花园,走进屋里,十分干脆地关上大门。
半晌,路昭才收回视线,不舍而难过地低声喃喃:“再见。”
他默默转身,走进了闷热的夏夜里。
进入九月,大学终于正式开学了。
路昭花了好几天收拾心情,努力让自己尽早放下方先生,然后趁着开学前的空隙将自己家当都点了一遍。
这一个月他吃住都在方先生家里,根本花不了什么钱,方先生付给他的一百二十五元薪水都好好攒着,包在信封里,藏在衣柜最里层。
衣柜里头,还有方先生给他的两套衣裤。
白衬衫、黑西裤,和路昭其他洗得灰扑扑看不出颜色的衣物比起来,显得精致极了。
路昭原先上高中时也曾幻想过有一身这样的衣服,他肯定要天天穿着出去炫耀。可现在真有了,却又舍不得穿了。
他将这漂亮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收在衣柜里,又看了看自己有的东西——依然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枕头被褥和最基础的日用品,一样多的都没有。
昨天他出门去逛一旁的旧货市场,又看到了那个漂亮的热水壶,本想着总算也挣了钱,打算咬咬牙买下来的,可在市场里转了五六圈,还是狠不下心一次性掏出五块钱巨款买一个热水壶,最后空手而归。
而昨天从市场回来的路上,他穿了好几年的旧凉鞋终于不堪重负——鞋面从鞋底上断开了。
路昭夜里自己拿针线补了补,可惜他手艺不到位,补好的鞋面依然摇摇欲坠,像随时都会与鞋底分家。
看来这笔钱是不得不花了。
路昭叹了一口气,穿着岌岌可危的破凉鞋,出门去了市场。
临近开学,校园里热闹起来,路上三三两两走着年轻学生,路昭偷偷用余光打量着他们,发现他们与自己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暑假下来,个个都晒得黑不溜秋,除了个别打扮得精神一些,大部分人都十分朴素。
路昭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走到旧货市场,开始搜寻凉鞋。
然而他在市场里找了半天,只能找到比自己脚上这双更破的凉鞋,毕竟现在物质匮乏,想来稍微新一些的鞋,也不会有人拿出来卖。
路昭只好问旧货店的老板:“这附近哪里有卖鞋的地方吗?”
老板看了他一眼:“要买新鞋,那就只能去百货商店。出了学校坐67路,坐到那个人民百货站。”
路昭老家根本没有百货商店,衣服和布鞋是从布店里买布买鞋底回来做的,凉鞋则是路边摊上买的,在他想来,百货商店应该也就是大一点的小卖部吧?
他懵里懵懂,记住这个百货商店的名字,谢过老板,出了学校。
等到站在人民百货的大门口,看着宽敞气派、三层楼高的大商店,路昭才心生胆怯。
虽然他没有进过任何一家百货商店,但干净明亮的环境让他下意识地反应过来,这里的东西不会便宜。
路昭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可就在这时,他脚上的凉鞋再次罢工——昨晚缝的线不牢靠,走了一上午就磨断了,整个鞋底都掉了下来。
路昭:“……”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不争气地羞红了脸,一点一点挪到旁边的角落,把两只旧凉鞋都脱下来,装进旧书包里,光着脚踩在被太阳烤得滚烫的地面上。
好嘛,刚刚凉鞋还是好的,犹犹豫豫不进门,现在鞋坏了,只能光脚进门了。
路昭咬咬牙,硬着头皮走进了百货商店。
见他光着脚,有店员和顾客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可路昭没法就这样回去,因为这是他唯一的一双鞋,总不能明天光着脚去报到上课。
他顶着这些视线,找到了摆放凉鞋的货架,一旁的售货员便走了过来:“小朋友,要买凉鞋吗?”
路昭的脑袋几乎要埋到地里,声如蚊讷:“嗯。”
售货员很熟练地挑出一双朴素的塑料凉鞋:“这个是我们这里卖得最好的,两元一双。”
听到这个价格,路昭心中松了一口气,总算抬起头来,看了看售货员手里的凉鞋。
朴素而实用。
路昭又看看货架上,凉鞋的款式并不多,一眼就看完了,相比架子上那些三元五元的鞋,这双确实是最适合路昭的。
于是路昭点点头:“那我就要这双吧,我穿三十九码。”
售货员似乎没料到他这么爽快,顿了顿,说:“要不要再看看运动鞋?马上就要入秋了,凉鞋穿不了多久了。”
路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那些漂亮的运动鞋,两眼都睁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