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12韶光薄(1 / 2)
转眼间,已到了九月。
清晨,桂花细小的花瓣铺了满地,干爽的风穿过打开的窗户将特殊而甜腻的香气送进病房。
医院后面花坛里,菊花开得正灿,与这满地的金黄互相辉映。
方子初托肘靠在窗台上,望着淡蓝的天空,上面飘着几朵薄薄的云。微风拂过她的脸,让她感到惬意。
她穿着一件白绸子上衣,下面是黑色的百褶长裙,显得很素净。之前从顾修文那里得知自己已被通缉,于是她便换回女子的打扮,以防被认出。
所幸之前的她是乔装打扮,现在头发又稍稍留长了,跟通缉令里的画像差别还是比较大的。
一开始的时候她不敢出医院,直到后来看到报纸上也不再登她的画像了。风声一过,这件事也好像被遗忘了。她有时候便会跑出医院到街上去逛一逛,买些东西。
肖凉已经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和他住同一个病房的还有一个刚做完割阑尾手术的小男孩。
他的伤势有了很大的恢复,枪伤主要集中在四肢上,而且没有贯穿伤,但在基本的起居上还是有一点困难。
他后背靠着床头,侧着身和方子初一样看向窗外
对面的方子初看向他,注意到他下颌上凌乱的胡茬,他的胡子已经很久没有刮了。
方子初借来一面护士的梳妆镜,照给肖凉看,她说:“要不给你刮刮胡子吧。”
肖凉看到镜中自己那副落拓不羁的样子,轻轻点了下头。
方子初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剃刀,打来一盆水,接着在肖凉脸庞边缘和嘴边打满了肥皂沫。
她将那细长的剃刀握在手里,心里回想着以前路过理发店外,隔着玻璃门看到里头老师傅修面的那些动作。
方子初没有丝毫的经验,但动作间却显得十分小心细致,手也很稳。
剃刀捋着肖凉的皮肤将上面那些参差不齐的胡茬和白色的泡沫一并轻轻抹掉。
方子初离得越近,肖凉就不太敢去看她的眼睛。近到他可以看到她脸上的毛孔。
方子初的脸非常白净细腻,她是一个长相并不惹眼的姑娘,但细看会发现她的五官很养眼:细细的眉、湿漉漉闪着光芒的眼和认真抿着的浅粉的唇。
肖凉看得有些痴了,他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去观察方子初。如今发现这个女孩和之前隔着一段距离透出来的清冷气质不同,此时的她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方子初冷不丁看到肖凉正两眼直直地盯着她看,吓得手里的刀一抖,肖凉的下巴上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嘶——”&esp;肖凉扯动了一下嘴角。
方子初停住了手中的刀,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肖凉用手随意擦了一下嘴边的血迹说,“你继续啊。”看到方子初的犹豫,他说,“这点口子算什么。”
方子初便继续抄刀而上,待到她用毛巾将肖凉刮完胡子后的脸擦干净,又拿起镜子给他照。
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肖凉看到他嘴边和下巴处只留一片淡淡的青色,这样更显出五官的端正,使他也更像一个少年郎。
此时,房门一开,一个女护士走进来,手里托着用牛皮纸包裹的食物。
这个护士叫江小梅,负责肖凉所在的病房。每隔一段时间肖凉都会预付给她费用,让她每天早晨顺路带早点过来。
牛皮纸包着汤包和糯米烧卖。这些食物都很清淡,虽然里面馅料丰盛,有肉和香菇笋丁。但连方子初都吃得有点厌倦了。
肖凉吃了几口就放在一边了,方子初发现他最近的食量变得越来越小。医院里的饮食确实向来清淡,作为自小在江南长大的她尚可适应,但肖凉似乎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胃口。
“不吃这些,你到底想吃什么?”
方子初和肖凉循着声音向邻床看过去,原来是小男孩不愿意吃清粥小菜,在那里瘪着嘴巴,陪床的母亲急得大声问他。
“我不要吃这个,我想吃牛肉粉!”
“哎呀,我现在去哪里给你弄牛肉粉呐?听话,过两天出去之后娘带你去吃。”
“那我要加很多很多的牛肉!越多越好!”
“好、好……”女人端着碗好声好气地哄着自己的孩子。
方子初转回了头,这只不过是小孩向大人撒娇的庸常一幕,可她却看到肖凉仍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眼里竟透出些许期待和渴望,还有一丝伤感,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方子初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不一会儿护士江小梅又进来例行给肖凉扎静点。
江小梅的弟弟和肖凉差不多大,所以她对肖凉自然有一种亲近感,即使他经常冷着一张脸。
她大概知道肖凉可能是干什么的,但和他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肖凉问江小梅是否看到方子初去哪儿了。
江小梅说可能是出医院上街了吧,她提到刚才曾在一楼看到方子初。
察觉到他整个人透出的烦躁,江小梅问他:“你们是哥俩吗?感情这么好。”
肖凉没有回答,江小梅就当他是默认了。
她说:“怪不得你俩长得有点像,特别是眼睛那里。笑起来很像。”
江小梅正在给他埋针,感受到了肖凉的目光,她轻笑了一下。其实她也很少看到这个少年笑,她弟弟和他登记的年龄差不多大,但与他相反,会经常把笑容挂在脸上。
她隐隐感觉到,当一个人拥有远超于本身年龄的成熟,其实更意味着他的不幸。
但她也曾看到他笑过,就在前几天,他和旁边床位的小男孩斗蛐蛐玩儿的时候。那笑竟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以至于多年后都没能忘却。
江小梅给她扎完针就走了,没了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间对于肖凉来说变得更加漫长起来。
一旁的小男孩邀他斗蛐蛐,肖凉拿起了床头柜上的蛐蛐罐,那是之前方子初在街边的小摊子上给他买的。
可她一点儿也不懂斗蛐蛐的门道,于是被小贩给骗了,用五百文买了一个战斗力很弱的花架子。
可肖凉却不厌其烦地拿着它和别人斗,尽管屡战屡败,但他好像总相信这只蛐蛐会赢一样。
现在他却提不起一点兴致,以往玩这个的时候,方子初都会在他旁边。虽然她不懂斗蛐蛐,但有她在身边看着,肖凉心里就感到踏实。
他百无聊赖地拿起罐里的那个黑色带花纹的蛐蛐放到地上,它立刻和小男孩的“青麻头”干了起来。果然肖凉的蛐蛐一下子就落了下风,他已经准备从荷包里掏出五文钱的“赌资”了。
但最终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对方的蛐蛐先撂片儿了。
看着躺倒在一边四脚朝天的“青麻头”,肖凉勾唇一笑。
小男孩耍赖说:“这不好玩、这不好玩!”但他最终还是愿赌服输,极不情愿地掏出了五个铜板。
肖凉接过去他这些天损失了几百文才赚到了这五个铜板,看着它们,心里竟然感觉到一点点欣慰,就像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玩儿时的那种成就感。
病房的门又被打开了,肖凉一脸期待地开向门口,却迎上了顾修文镜片后探寻的目光。
他微微皱起眉头,这个顾医生一个月来经常以各种由头光顾这个病房,有时候也会跟他搭两句话,状似无意间打听他和方子初的关系。
听方子初说他是手术时的主治医生,肖凉多少对他有所感激。但这个人话语行为之中透出的对方子初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