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 / 1)
从财务室回来,方知雨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语音让她再去一趟。到了一看,才知道刚才她帮雷神提交的报销单里少了张发票。一顿饭,几大百。
“他给你的时候,你见过那张票没?”财务问她。
方知雨一下慌了神。顺手帮忙的事,哪里想过要事先看一看。只能实话实说:
“我当时没看……”
“要不你原路返回再找找?看看是不是掉哪了?”
方知雨点头正要走,被不知何时进来的财务总监铃兰叫住。
“谁的报销?”铃兰厉声问。
方知雨答雷神。铃兰问他本人呢?方知雨总不能说他在行政部闲聊,便帮着掩饰答,应该开月会去了。
“如果这会儿会议已经开始,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能在这?”
再答不出话。
“打电话让他自己找!”铃兰面无表情地跟下属说,随后又向方知雨,“你也是,不是分内的事不要随便接!”
道完歉后出财务室,方知雨恨自己怎么学东西那么慢。都现在了,还在这样的小事上犯错。难怪会被人说“呆头呆脑”。
一路找回行政部,一无所获。倒是看见雷神火烧屁股一般在她工位乱窜。
硬着头皮上前,跟雷神这边也道歉,说要是找不到,她会把钱补给他。
正在报表堆里翻找的雷神根本无心听这些,正想拿什么,方知雨碰巧堵中间。
雷神一着急,直接把她推一旁:“你不帮我找就让开!”
方知雨忍气吞声跟男人一起找。眼见他把刚理好的文件翻得一团糟,还要听他念:
“就帮忙交个表,还能把票搞丢,真服了!”
正着急,一旁的丸子突然发现什么。埋头捡起来一看,不正是雷神要找的票。
雷神感激不已:“谢天谢地!还得是你啊丸子!”
“什么还得是我?”丸子没好气,“分明就是你站这跟我吹牛自己没粘好弄丢的。怎么好意思怪到别人蓝猫头上?”
刚才还在炸毛的雷神听到这句,再不答话。
“还有,你看你,把人家桌台搞成什么样?辛辛苦苦理出来的文件,又要重来!”
雷神看看桌面,再看看方知雨,这才小声:“抱歉啊。”
想帮方知雨收理,外面先喊:“开会了开会了!”
雷神一脸为难,方知雨让他先去开会,说这边她收拾就好。
男人如释重负,给她浅浅鞠了一躬然后跑走。
这一通插曲过去,方知雨的下班时间再次后延。月会拖到七点多才结束,她却仍然没能赶上。大家都在商量怎么坐车去聚餐了,她还在工位苦干。
之后就是加班时间。因为聚餐,今晚留下与她共患难的人屈指可数。之后也陆续离开,隻留下一盏灯给她。等忙完一看时间,发现早已八点过半。
方知雨饥肠辘辘地起身,穿过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去茶水间。摁亮灯后开冰箱,拿出中午吃剩一半的卤肉饭。
人生再缺乏规划,至少该按时吃饭的。方知雨想。但真加起班来,又总会高估自己。觉得“事情剩的不多了,做完这点儿再吃吧”——
然后就被“不多的事情”拖到现在。
一边告诫自己下不为例,一边把剩饭放进微波炉。在等待中,方知雨透过玻璃墙看向自己的工位: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办公区一片黑暗,只有她那里剩着一盏灯。光打下来,活似一出独幕剧,将她每天耗费八小时以上的方寸空间照得清清楚楚。
从隔断间,到隔断桌。如果偶尔像最近这样,连睡眠都被侵扰,那么每天的休息时光,似乎只剩下连接两端的通勤时刻。在地铁上。
但方知雨却觉得眼下的一切都好——
至少,很安稳。
安稳就是一成不变,有钱拿、有饭吃。不会天降无常突然砸向她。
刚想到这,方知雨的头顶就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响,令她本能地抱住头。
背脊瞬间就发起毛来,在惊恐中,方知雨仿佛看见很多年前,一颗石头撞破窗户。
就在这时,分明听到楼上传来电锯声。只是装修而已。方知雨想。然而大脑虽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神经系统却已然暴走,失控地朝她的各大器官传递危险信号,让躯体进入戒备、产生不适,再加上饥饿、失眠……
在呼天不应、只有她一个人在的办公室里,方知雨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觉得,她的焦虑症说不定会爆发。
一旦升起这个想法,情况就更危险。现在急需计数一分钟,数数心跳次数。如果范围正常,她就会感到莫大的安慰,能缓解部分不安。
但手机留在工位。
方知雨紧张地掐住自己手腕。
皮肤上升起的痛感能让神经产生混乱,将关注焦点从恐惧转向刺疼。在终于得以喘息的片刻,方知雨在心里默念:
“面对,接受,飘然,等待……”
现在要做的是静下心来,遵循这个指示,按照步骤一一做好这四件事。说服自己即使焦虑症发作,即使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什么都不会发生,她不会死在这里。
在刺疼中,方知雨跟自己对峙,试着先面对,再接受。肉体是肉体,精神是精神。肉体的所有不适都是假象,呼救只是出于错觉。精神别去理会它,试着飘然就好。试着离开自己、看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