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麦茶(1 / 2)
“你……真觉得这个能吃?”
常慧看向那盒炒面。圆形盒子里放着粗细均匀的面条,被深色的酱汁裹满,颜色看着就很有食欲——如果没有那些鸡蛋的话。拜他所赐,现在的面条之间塞满了奇形怪状的鸡蛋碎,本来卖相还不错,但搭上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算是白瞎了。
“嗯?”青年夹起一撮面条,准确来说是面条鸡蛋混合物,塞进嘴里,细细地嚼了两下,“可以吃啊,还挺不错的。”
陆秋名神情认真,动作甚至透出些优雅。好像对他来说,这跟高级牛排没什么不同。
“……呃,一般来说,水煮蛋应该是圆的。”常慧试图含蓄一点,“煮成这样的话,应该,大概,算是做失败了。”
她不确定他是没吃过水煮蛋,还是没见过水煮蛋。也许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人,这种人从小养尊处优,是不会吃这种东西的。
等下,她为什么要给一个成年人科普水煮蛋应该是什么样子?
两人站在岛台旁边。家里能卖出价的东西都卖了,所以没有餐桌,也没有椅子。常慧吃饭就坐房间地上,但陆秋名,他好像更喜欢在厨房现做现吃。
“常小姐说得没错,水煮蛋确实是圆的。”陆秋名闻言,把盒子放在台面上,仔细地回应她,“但我不认为这是做失败了。”
看来他并不是没有常识。常慧想着,但他对食物的理解,好像也确实异于常人。
“不算失败吗?”常慧没明白。火开大了,水烧干了,导致蛋壳裂开,蛋清蛋黄流得到处都是,最后煮出一锅不明物质,这还不算失败?
“如果我的目的是得到一颗‘圆形水煮蛋’,那我确实是失败了。”陆秋名说,“但如果我只是想补充些便宜的蛋白质,我现在已经做到了。”
常慧尝试中译中:“你想说形状不影响食物的本质?”
“没错。即使我把它煮裂开了,它也依然是蛋黄和蛋白质,成分没有发生改变,并不影响进食。”陆秋名投来真诚的眼神,“不过看样子,常小姐更喜欢圆溜溜的,光滑的那种水煮蛋。”
他把常小姐的那颗也煮裂了,怪不得她不吃。陆秋名暗自琢磨,看来下次得给她煮圆的。
“……”常慧彻底被这逻辑折服,想不出能回复什么。他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道理,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有点道理。
常慧走向水池,从沥水架上拿起两个玻璃杯。
“那个……”常慧尝试转移话题,“陆秋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到底,探讨水煮蛋的形态不是她的目的。她其实更想说点别的。
“常小姐请说。”陆秋名倚在岛台边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放松着。
常慧打开冰箱,取出冷冻室的冰格,掰下几颗冰块。
她又拿出一瓶饮料:“你很喜欢做饭?”
“还算挺有兴趣。”他答。
常慧拧开瓶盖,浅褐色的液体和冰块碰撞,显出一种晶莹的质感。
这是一盒随处都能买到的大麦茶。大麦烘烤出香,再制成茶水,是本地热销的平价饮料。纯大麦茶会有些苦,这款添加了部分玉米茶,提供甜味。严格来说,它并不是“茶”,而是加了玉米的大麦水。它没有茶叶的涩味,透着粮食的香气,口感清爽。常慧偶尔会买,喝的时候加上一点冰块,正适合现在的初夏时节。
“其实现在生活都很方便,超市便利店什么都买得到。”常慧递给他一杯加冰大麦茶,“自己做饭,花时间不说,收拾起来还很麻烦。”
“现在刚第一学期,来了没多久,什么都觉得新鲜。”她喝了一口茶,“但这边的人呢,是很注重社交圈子的。如果开头没融入进去,之后就只能独来独往了。”
“常小姐的意思是……”
“你……能不能,尽量,减少做饭?”常慧仔细斟酌用词,尽力表示委婉,“算上买菜收拾的时间,自己做饭根本不划算,还不如和朋友出去吃。”
她是真觉得做饭麻烦。她曾经每天吃精美的便当,但那只是受周围的影响,是环境所迫。
反正吃进去都要消化,吃什么都一样。就像这厨房,以前天天用,后来还不是空置吃灰。
和电车上一样,她又说了“朋友”。
青年明白了她的用意。但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把问题抛了回来。
“常小姐说得有道理。”陆秋名喝了一口大麦茶,冰凉清爽的口感沁入心脾,“那常小姐你呢,一般和朋友吃什么?”
吃什么?到处淘来的方便食品,便利店的临期三明治,寿司店卖剩下的折扣套餐都算打牙祭。偶尔开罐打折啤酒消遣一下,还要省着点喝。她吃什么全看商家心情,什么便宜吃什么,不敢奢求口味,只求维持生命体征,不被饿死。
至于朋友……那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我不一样。”常慧回避他的眼神,“我吃得少,便利店随便买点就行了。”
你不一样,你是大学生,学校随便找个伴一起,不是分分钟的事。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预算。常慧想起刚在浴室看到的男士洗发水,那牌子价格是她用的五倍。
而陆秋名似乎并不这么想。
“和别人一起吃饭,那就不止是吃饭。”陆秋名拿着杯子,他的指节白皙而修长,“首先要决定吃什么,口味不同的人要互相迁就。其次要想说什么话题,有时候绞尽脑汁避免冷场,就没有精力品尝美食。”
“每个人的节奏都不一样,有些人习惯快速解决,有些人喜欢慢悠悠的,那又会出现一方等待另一方的情况。”
青年又喝下一口水,他的喉结微动,显出优越的脖颈线条。脖子下方身板挺直,体态似乎很好。
“我的同学或许会像常小姐说的那样,结伴一起吃饭、聊天。但我觉得,宝贵的午休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用的社交上,着实有些可惜了。”陆秋名说,“对于我来说,和不感兴趣的人一起吃饭,没有意义。”
常慧抱着杯子,冰凉的触感从她的手指向上蔓延。青年语气真诚,听得出是他真实的想法。
他这两天规规矩矩,对她礼敬有加。常慧犹豫了。租房那天她也没说不让做饭,现在新加规矩,总感觉不太好。
她看向他新买的水壶,他刚才拆开,包装盒还放在地上。他是个很有诚意的租客。也许上次的番茄炒蛋,真的只是一次意外呢?
“况且,我也没有朋友。”陆秋名又说,“我没有能一起吃饭的对象。”
常慧讶然:“你同学呢?”
“前几天结课了。”
陆秋名简单说了之前的事。在学校读了两个多月,和寄宿家庭的大叔发生矛盾,他不得不匆忙搬走。临到搬走的时候,大叔还“拿”走了他所有的现金,并且拒绝退还。
在店里帮忙干活的部分没说。他还没办兼职许可,某种程度上这是非法打工。
也不知道没发工资的打工,算不算违法。
一次性交了三个月房租,加上押金、保证金、礼金、中介费,和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他手上剩下的钱不多,这才选择自己做饭。
“竟然是这样……”常慧难掩震惊,“那你不准备报警?”
他看起来一副有钱少爷的样子,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想起自己开出的,那不算实惠的租金,还有一分没免的杂费,常慧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那倒也没什么,下个月生活费到账就没事了。她想。
“没有证据的事,他不会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