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条件(1 / 1)
满月的身体是凭着白鹿的灵力才吊着一口气的,但是十来年过去了,明显也已经到了极限。虽然没有从外部开始腐烂,但是内里肾脏衰竭明显已经是不可逆之势。
当输进了大量的灵力,却还是难以显出明显的生色的时候,白鹿也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实际上是早该入土的身体,却被人用术法强行留在人世间,连灵魂都被束缚住,难以承受这重量,难以得到解脱。
白鹿终于慌了,原先微妙的平衡被打破,现只剩下难以挽回的颓势。
他翻阅古书,去请教平时那些他不屑与之为伍的、不管是瞧不起他的仙人还是那些当他是异类的妖魔,终于明白要替人改命是不被天道所允许的禁忌之术。
可他显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三十名仙人的心头血,抑或是九十九个人类的心头血、九十九个妖怪的内丹,再加上九十九个魔修的元丹——这是能救满月的条件。
“你没有本事去拿仙人的心头血,”那只厉魔张着血盆大口对他桀桀怪笑道,“可就算你能拿到人类的血和妖魔的丹,你也是违反了天道,你注定要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开始也是有一点儿怕的,他从妖到仙的这段路走得太不容易,是吃了无数的白眼,才走到今天。可再一想,这神仙当的也实在是并不痛快。
这一辈子,妖怪也做过了,神仙也当过了,便是再由仙入魔,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前半生全为自己而活,而后半生,他心甘情愿为了满月入魔。
白鹿低低笑了一声,将满月送到房间里歇着,然后又细细叮嘱侍女要对她悉心照料,这才扭头离去。
当初下定了决心,他就缺一个帮手来同他一起替满月续命,他对那个人精挑细选,才终于选定了桐城太守,满月的亲爹。
他愿意为了满月做出一些小牺牲,既方便、也有能力拿到人类的心头血。
为了能遏制住满月病情的恶化,他更是折了自己的一只犄角,扔到大别山上,假装是天降神物。一方面可以做成药材给满月进补,另一方面,也能做成一个幌子,吸引妖魔齐聚桐城,为他下一步的打算做出准备。
这就像是一场精妙的狩猎,而在白鹿的生涯中,无论是未生出灵智的野鹿时期,亦或是成妖或成仙之后,他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不如说,他已经巧妙的从被狩的猎物转向了猎手的角色,一生一次。
他准备做得极其细致,而结果也果真如他所料,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内,这个小小的桐城已经是群妖汇集,群魔乱舞了。
但是总有几只小苍蝇能突破禁止闯进他的结界之中。
想起方才所感受到的那两个气息,白鹿眼神一暗,他在府里布下了重重结界,而那两个人进来的时候他竟全无所觉。若不是他俩一时不察泄露了气息,恐怕他也不会发现被人偷偷摸摸的潜伏了进来……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鹿微微阖上眼,强大的神识像水波一般散开,良久,他才睁开眼睛,眼神阴暗的盯着一个方位,迈步走了过去。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此时当然不会知道他们已经被人给盯上了,这两人现在身上还贴着匿形符,蹲在走廊里,商量着下一步要怎么办呢。
方才本来是打算去寻桐城太守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后来想一想,他们既然身为一个局外人,只需要置身事外看戏就好了,何必要将自己牵扯进去?再加上在这个大宅子里七找八找,一直找不到目标所在,还将自己都给绕了进去,竟不知道来时的路在哪里,这就很让人无语了……
琅千秋蹲在走廊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要是让外头那些人知道了大名鼎鼎、为祸一方的琅千秋竟然跑到人家家里头打听隐私,而且还在别人家里迷了路,这事传出去,怕不是会笑掉别人大牙。
他们现在丝毫不知道自己已如被人盯上的羔羊(虽然这两只羔羊并不算是会任人宰割的那种),仍然像两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个硕大的宅院里乱转,也幸好这位太守家里资产丰富,整座庄园依山势而建,河流小溪,乱石嶙峋,都应有尽有,两个人便也像游玩似的在这里慢悠悠晃荡,倒也不觉得无聊。
只是转着转着,琅千秋就不太正经了,装模作样地感叹道:“啊呀小龙,你瞧瞧人家这大宅院,也不知道我得奋斗到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这么一套依山傍水的房产啊……想我从前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一个富二代,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乌龟穷光蛋,唉,实在是可叹,可叹!”
聂冷川本是沉默的在她身前走着,听得此言,回过头来竟道:“你想要这种东西又有何难,回头我送你几套便是。”
琅千秋掏了掏耳朵,道:“你说什么?”
其实她本意是觉得聂冷川这么一条“不谙世事”的龙,指定比她自己还要穷困潦倒,去哪里搞什么房产,觉得他可能是没有理解房产的意思,是在说大话来着。哪知聂冷川竟然真的认真道:“总归是我害你连家都没了,还你几套也是情理之中的!”
琅千秋还是不太相信,怀疑道:“你从哪里去搞房产送给我,你自己不过一条孤家寡人的小龙,若不是有我在你身边,你连温饱都成问题,哪里有钱去搞什么房产?”
聂冷川低声笑道:“我这身皮肉鳞甲只要拿出去,随随便便的就能卖个好价钱,还担心买不下宅院吗?”
琅千秋急了,道:“你这个想法就不对了啊,年纪轻轻的一条龙,不想着努力一把搞搞事业,怎么尽想着卖身赚钱、走了捷径呢?”
转念仔细想了想,她又道:“不过你有一点说的确实没错,要是我以后成了富婆,我肯定也特别喜欢同你这种小年轻做生意!”
聂冷川笑眯眯地看着她,眼底一片波光潋滟,暗金色的睫羽密密麻麻覆在眼上,仿佛有光在流转,琅千秋看着看着就又愣神了——她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总是容易看着聂冷川发呆,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似的,会被容貌美丽的人夺去心神。
聂冷川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若当真是那样做了,岂非是自降身份?我以前做人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不愁衣食,名下房产还是有几套的,到时候全都送给你也并无不可。”
琅千秋愣吧愣吧的眨眨眼,猛地跳起来搂住聂冷川的肩膀,叽叽喳喳让他讲一讲以前的生活,但是聂冷川也只是笑眯眯地扶着她,怕她站不稳摔了下去,却绝口不提以前的事情了。
两人都在玩玩闹闹,因为贴着匿形符,并不怕别人看见,所以也没有遮掩。琅千秋闹着闹着,忽然整个人浑身一寒,陡然觉得头皮发麻。她垂眼一瞥,瞧见自己小臂上细绒绒的汗毛全都立起,竟然有一种被什么人隔空盯上的错觉,她顿时不敢再磨蹭,拉着聂冷川快速朝反方向退去。
只是没走几步,他们整整撞上一堵透明的墙,身前的空气忽然变得向凝胶一般粘稠,将他们前路阻挡。琅千秋在心中破口大骂,早早地不闪人,在这里磨蹭磨蹭,现在好了吧,被人家给捉住了吧?
既然走脱不得,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干脆不在逃跑,静静停在原地,等那幕后之人现身。
弯弯绕绕的曲长走廊之上,深红色漆起来的粗壮廊柱之后,忽然慢慢出现了一个浑身雪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