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1 / 1)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孔税吏没想到这个断腿的年轻外地乡下女人还敢向他顶嘴,当即粗眉倒立大声喝道:“外地人来我们永安城,也要交税的啦!你们两个人,我看看,至少得要……”
“交什么税?”陈洛清突然开口,声音响亮语气坚定地打断孔税吏:“这位税吏。请问永安城是循我远川税例还是另有税法?”
“你什么意思啦……”
陈洛清神色严肃,一点也没平日轻松愉缓的表情:“如果永安还遵我远川税法,那么税法明言,外乡人旅居当地,头月免税。手臂腿骨骨折者,先免三月税。我们来永安还不到一个月,交什么税呢?”
“哟,你在我这吧啦吧啦的,你还能懂税法?”孔税吏今天也是撞邪了,是真没想到那个年轻外地乡下女人敢跟他顶嘴,另一个年轻漂亮外地乡下女人还敢跟她扯税法。
“略知一二。我还知道家有因病长期无法务农务工者,税减一半。”陈洛清抬手指向熊花糕家,大声问道:“你给她家减了吗?”
“哈哈哈……”孔税吏不禁失笑,似乎在嘲笑眼前人的天真。片刻后他收笑于嘴角,冷讽道:“还跟我扯税法,在这里我就是税法。我要你交你就得交。”
“我不交又怎的?”
“不交,哈……行啊。衙门见。”
“哦?”卢瑛拖长声音,明显不能容忍孔税吏对陈洛清的威胁。她悄然运力,积力于右腿左臂,见机行事。
无论什么机都要护着陈洛清。
“你说你们来永安不到一个月。谁能证明?名册上写的我们税衙可不认。”
陈洛清眉头微颦,盯着孔税吏嚣张的面孔,没有退让的意思。文长安之前的操作她看明白了。但她钱已花光,就算还有也不会拿来贿赂恶吏。就在这我不退让你嚣张的关头,文长安突然出门打水,搅进了一些空隙。
果然,孔税吏招手问她:“喂,文女,她们搬来多久了?”
“啊?”文长安拎着水桶走过,漫不经心道:“今天是我第二天看见她们。”这可没说谎,确实是第二次相见。
“听见没,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什么……你,你说仔细咯!”
文长安站在井边,双手拢在嘴上大声说道:“今天才是我第二天看见她们!”
哈,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陈洛清心中愤怒稍被安抚,眼神从税吏脸上挪到文长安的背影,用嘴角不易察觉的笑意把她从有病拉到了有趣。
“行啊你!”孔税吏今日接连遭受打击,也有些兴味索然。既然已经被文长安证明她们是新搬入,那么就要找点别的名目。“你说的免税那是人税。还要缴一笔种地税。”
“种地税?”
孔税吏取了个竹片写上日期丢在陈洛清脚下,然后把名册毛笔收进囊中,抡胳膊挥向望眼可见的荒地:“这里这么多地,你们种了就要收税。”
“我们没种。你不说这里鸟不拉屎,猪不拱圈吗?”
“有地不种,要收闲税,比地税还重!反正交税的最后期限我告诉你了,交地税还是闲税随你的便。”孔税吏不再跟她们争辩,系好袋囊背上就转身走了。
文长安拎着装满水的水桶和陈洛清擦肩而过,闷闷嘟囔:“搬起磨盘砸月亮,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吗?
陈洛清低头望着那块竹片,没有弯腰去捡。一叶能知秋。税吏的嘴脸就是百姓的苦楚。永安的城尹相对而言已经算是廉洁奉公的了,税收都如此重。整个远川今年的年景不言而喻。陈洛清长长叹息,想着文长安说的没错。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确实无能为力。
“知情……”手掌被轻轻捏住,陈洛清抬头,看见身旁卢瑛浸润夕阳的脸,金黄温暖。“累了吧。我们回家。”
院门一关,把一天所有的疲劳和烦心关在家外。卢瑛的腿在躺了几天后大有好转,狠狠地抚慰了陈洛清的心情。卢瑛既然下床了就不想再躺,下厨给饥肠辘辘的陈洛清做饭。饭香飘起,慢慢沉淀下陈洛清的心境。初冬的晚风裹杂了多少世道的艰辛,被简陋的柴扉挡住。偶有漏风吹进院里,也让灶膛炉火烘烤得暖心暖胃。陈洛清在这样的一个家里,身体慢慢暖和起来,心中不快散去,渐生愉悦。她知道卢瑛害怕神鬼丧葬那些,便不和她聊自己的新工作,隻盯着院里的那根柱子看。
到底怎样站着洗澡又不冷呢?
解决卢瑛洗澡问题可比交什么狗屁地税闲税重要得多。毕竟枕边人香喷喷的抱着也开心。陈洛清顺着这个思路小小地发散了一下思维,不禁饿红了脸。
“饭好了哟。”
卢瑛的呼唤伴随着菜饭的香味打断了陈洛清的想入非非。萝卜骨头汤,咕嘟嘟地发出绝美的香气。卢瑛舀汤泡饭,再把骨髓捅出油花,把碗递给陈洛清笑道:“来,管事的人吃块大骨头。”
“哈。”陈洛清接碗,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记得这个。我当时就想正告那家伙。别看我家卢瑛腿断身残躺着吃,但家里还是她管事,我听她的。”
“嘿嘿……我也没有……”卢瑛捡后半句听,喜不自禁低下头扭捏,还没高兴两下就想起了前半句,当即抗议:“等会……啥叫腿断身残躺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