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十 沐猴(求月票)(1 / 2)
王直叩阙之时,陆炳等以锦衣卫守护皇城,心中对能否守住毫无把握——要知历代战火一旦烧到内城,帝王将相们基本就崩溃了,皇城之内就算仍有重兵也很难再守下去。
这道城墙、宫门的最后防线,竟已不全在内外的兵力对比,双方心理力量的较劲也是一大关键!若是俺答到此,以漠北胡骑之积威,嘉靖说不定就投降了也难说。
然而面对王直这么一个海寇,徐阶等却还有一些心理上的优势。他稳了稳腔调,就上前道:“王将军,且率诸位将军先退下吧,将西直门战功报呈兵部,由内阁议定官爵,明日金銮殿上听封!带兵叩阙,毕竟于礼不合。”
王直望了望宫门,一时还打不定主意,麻叶陈东虽然在那里叫嚣,但王直心中并不看重这些莽夫的话,回顾徐惟学,徐惟学亦一时不敢近前,信如斋冷眼旁观,暗中冷笑,却道:“不如且退去吧,先平定内城九门,那时北京就都是我们的了。”
这时嘉靖又让人拿出一些一品二品的仪仗、官袍送了出来,徐阶在城头道:“此为一品兵将官服,诸位穿了,自此便脱了民籍了。”
王直慌忙接了,拜谢圣恩,因想这次若闯进去,却要拿皇帝怎么样?杀了么?那接下来的局面如何收拾?思来想去,毕竟觉得信如斋的主张有理,便决定先掌控内城,当下传令诸将,攻占九门。
这北京城乃是一个花花世界,麻叶陈东等见到了都流口水,王直却约束手下不得擅闯民居,有几个不守规矩的,都被他杀了示众立威。
京师的官宦人家因此未受多少骚扰,不过一番惊吓自是难免。王直收集虾兵蟹将,并京中无赖混混,共有十余万之众,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大肆劫掠虽然没有,背着王直偷偷摸摸的自然却是免不了。
王直听说李彦直来,便派人来请他进城,共享富贵,但他派去的人李彦直一个不落全部扣下,也不回音,王直大怒,便下令京师九门不许对李彦直开放。
李彦直到达西山时,王直已经占了北京内城外城,诸将颇为担忧,怕王直挟天子以令天下,李彦直听了这个说法后失笑道:“挟天子以令天下?诸位是听《三国演义》的书听多了!在我大明体制之下不会有这种事情的,他一个海盗,就算真挟了天子,命令也出不了北京城!”
因此他不慌不忙,先派了一支人马去取了南边的良乡,又让戚继光抽调两支兵力进驻昌平、顺义,他自己只留下一部分人留驻西山,大部队却绕过顺天府,夺了通州。
李彦直已得皇帝、内阁、兵部的委任,这些事情干起来那是名正言顺,去到那里官吏都听他的,本地士绅也都拥护。
群盗见李彦直来意不善,又占了他们的东归之路,心中害怕,毛海峰说:“张岳还在天津呢!这家伙可是李双头的人!李双头一到通州,怕天津也落进他手里了,那我们的船就都没了!”
王直却笑道:“怕什么!他就是有百万大军在手!把京师团团围住我们也不怕!别忘了皇帝在我们手头呢!回头等我们掌控了朝廷,兵部一道命令下来,就能叫他解甲听命!”
群盗听了都说:“还是老船主英明!”
那边徐阶主持礼部,果然在金銮殿上册封王直为靖海侯、正一品特进官禄大夫,徐惟学为平海伯、正一品特进荣禄大夫,毛海峰为龙虎将军,王清溪为金吾将军,麻叶陈东为骠骑将军,洪迪珍、徐元亮以下封赏有加,或一品或二品,最小也是三品,就是那些小海贼,阿班做百户、火长做千户,而且都是世袭的!四万多人一个也不落空!只是一下子封了这么多的官,官袍便有些不够用,然而也不打紧,至少吏部兵部礼部的批文是下来了,群盗拿到批文均想这下可光宗耀祖了!
只有信如斋辞不受封,说:“出家人不受俗世爵禄,只要老船主富贵无极、得偿所愿,那就行了。”群盗一听,无不大赞他有高僧之德!
封赏这几万人那可是一项大工程,礼部忙得焦头烂额,却也非旬日所能完成,在外头李彦直到通州后因听说张岳所部仍完完整整在天津,忍不住对蒋逸凡笑道:“王五峰这次真是鬼迷心窍!他若不败,那可真是没天理了!”
便派人去天津,取张岳一部进通州听命,张岳等这个命令可不知等了多久了!闻令便行,走的也是大运河,两日之内便全部到达通州听命。他的军队一到,李彦直便尽数编入行伍之中。
张岳带的都是王牧民的旧部,那是极为强悍的精兵!人数只四千余人,但编制完整,倭刀手三百,佩戴鸟铳者一千五百人,又有佛郎机火炮与仿制佛郎机火炮,张岳本人不是个打仗的料,兵强而将弱,这部人马在张岳手下便起不到很大的作用,王直也不甚忌他。但这部人马到了李彦直手里那就截然不同了!
机兵们一见到李彦直,那可比见到王牧民还兴奋,纷纷嚷着三公子,李彦直在营中笑道:“兄弟们,别叫三公子了,李三如今是兵部左侍郎总督直隶军务,大家口顺点,叫句总督吧!”
众机兵欢喜若狂,都叫道:“就盼着这一天啦!”
张岳因听说王直在金銮殿上受封高爵,颇为担心,说道:“王直入城不劫掠,看来很能收人心,若是把握得好,或许真叫他成了大事,三公子,我们不得不防啊!”
他是在海上呆惯了的人,又常走日本,颇受那边的政治形势影响,熟悉大明政治体制的蒋逸凡一听却大笑起来:“张阿帅你是不是在海外呆太久了?咱们大明的国制岂同倭国?现在咱们这里还是一个治世,不是日本那样的战国,名份还是很重要的!王直一个海盗,机缘巧合之下,让他侥幸进了京城,就算是封了大官,那些士大夫也当他是沐猴而冠,就算让他挟持了天子,也不会有人听他的!收人心?他收谁的心?他谁的心都收不了的!”
李彦直微微一笑,说:“这也罢了,其实王五峰这次最失策的,乃是他居然约束属下不许劫掠!”
张岳奇道:“这又有什么出奇?我们去到一个地方,也都有此戒令啊。”
李彦直哈哈一笑,说:“我们做得的事,他未必做得!因我和他身份不同啊!”
蒋逸凡连连道:“对,对!他自以为是一个儒商,其实在士大夫眼里他就一个通番海寇,他再怎么努力,别人也不会认他的!还约束部下不许劫掠呢,当他自己是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么?这一来只会连他手下那批人都不服他!”
蒋逸凡点破的这一点,李彦直也是同意的,但他却没有笑,反而默默叹息起来,道:“王五峰的气势还没造起来,他现在确实连黄巾黄巢都不如,除了沿海州县,北方有几人知道五峰船主是谁?如今又不是乱世,他就是拿住了皇帝又怎么样?当初瓦剌南下,不也劫持了皇帝么?结果有个屁用!王直以海盗的身份劫持了北京,京师再传出命令,各省督抚州县都不会听的了。各地还有藩王在,南京还有另一套中枢!真到危急时,南京大旗一竖,我这边以大军一围,他劫持了皇帝也好,内阁也罢,令不出京师,就只能坐困等死罢了!因此我们不用急了,慢慢来,慢慢来。”
张岳听到这里,对王直有些怜悯起来,觉得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原来走的却是一条绝路,因叹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走这条路、不该北上的。”
谁料李彦直却道:“不,其实他当日还是应该北上,只在东南打转是没出路的,迟早要被朝廷以千钧之势压死!既然有这个千载良机,如果换做我是他,心肠又够硬的话,也是要北上搏一搏的。当然,若是我已经决定北上,作法会和他有所不同。”
蒋逸凡和张岳都是一奇,齐声问:“如果换了三公子你在王直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