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九 三袈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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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岛。
其实它是一座火山,一座不甘寂寞的活火山!
而爬山的人,是否也是同样的不甘寂寞?
在只有烟而没有火的初冬,在一场小雪过后,破山爬到了离火山口最近的一个石台上,身后跟着另外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岸本信如斋。两人在石台上盘坐了半晌,远处又有一个圆胖和尚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来到二僧身边,扫去一石台上的积雪,盘膝坐下。
三僧鼎足环坐,不知过了多久,岸本信如斋才开口说道。“咱们现在这样,还真像和尚啊。”
“我本来就是和尚!”日向宗湛睨了岸本一眼,说,“我是守戒律的!哪像你!”
岸本信如斋对日向宗湛的这句话十分蔑视:“戒律……戒律还不是人定的!我为什么要去守别人定下的条条框框?”
“闲话少提。”眼看两人又要陷入论战,破山打断了他们,问日向宗湛道:“诸大名如今对鹿儿岛态度如何?”
日向宗湛休息了一会,这时已经呼吸畅顺,岸本信如斋笑道:“守戒和尚,看来破山要我们来爬爬山还是有道理的,对身体有好处。”日向宗湛不理会他,自顾回答破山的话:“大友义鉴优柔寡断,大内义隆有头无尾,他们都想过要介入萨摩,可他们毕竟都与萨摩不接壤,所以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合适,这两家都好对付。肝付兼续自顾不暇,伊东义佑忙着整治日向,暂时也没功夫来干涉我们的事情,至于肥后那些土豪更是不足为虑!眼前唯一要考虑的,倒是伊、田、连三家,他们改了姓,九州其它家族对此颇有微词,但这却让他们更加地抱团对外了。加上大隅那边还有祢寝、伊地知两家声援,所以在当前的局势下维持住萨摩、大隅的势力没问题。而且这三家虽然也没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他们离我们太近,我们有什么动作都瞒不过他们,因此我认为眼下我们最要小心防范的是他们。”
“嗯,和我想的差不多。”破山左嘴角露出淡淡的笑纹,看起来有些邪,却又邪得魅,他又问岸本信如斋:“私商那边呢?”
“陈吉和今井宗久,都在派人调查我们了,应该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不过王直应该比他们更早发现了我们!”岸本信如斋说:“樱岛茶会之前,我们还在丰后时,府内城下町一带就曾出现过徐惟学的身影,当时我就有些担心了。不过有点奇怪,李家在那之后居然没什么动作,难道王直就没告诉他?”
破山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虽然应该已结成联盟,但王直何许人也!自不会以李家的利益为利益!他不将我们的消息告诉姓李的,自有他的打算!”
“你是说……”岸本信如斋道:“他可能会帮我们?”
“他帮自己罢了!”破山说:“只要我们能帮他赚钱!”
岸本信如斋笑道:“若是这样,那我们和大明的贸易,就可以通过他们继续进行了。好,好,很好!”他冷嘿了一声,说:“我本来还有些担心那些私商帮着李彦直和我们作对!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破山一笑,道:“他们本来就只是一群生意人,你还指望他们心里装着多少大义不成?”
“按现在的内外形势看,我们要自保,应该是没问题了。”岸本信如斋道:“可是破山,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发展,你想过没有?”
这时火山口猛地冒出来一阵浓烟来,破山仰头望了望,颈项停顿住,半晌不动,但他的眼睛却泄露了他并没有在真正地看着火山,而只是在思考盘算,过了好久忽道:“你们听他说过陆海策没有?”
岸本信如斋和日向宗湛一个风流,一个严谨,一个放荡,一个端正,性子甚不相投,只是因为破山才走到一起,平时很少绕过破山直接交流,若直接交流时多半是岸本信如斋冷嘲热讽、日向宗湛反唇相讥,这时听到“陆海策”三字,两人却罕有地对望了一眼,跟着一起摇头,岸本信如斋问:“是什么谋略?”
“是他的一个想法……”破山没有说“他”是谁,但另外两个人却都明白!破山道:“或者应该说,是他的一个妄想!”
“他的妄想,素来有趣!我当初也常常被他的妄想所吸引,甚至沉迷……”岸本信如斋仿佛回想起当年在尤溪的日子:“最要命的是,他不但在妄想,居然还在做!而且还叫他做成了一部分!”说到这里他似乎显得有些兴奋了:“不过陆海策这个妄想,我却从来没听说过,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很大的计划才对!”
“是一个很大的计划,也许已经是他最大的计划了!”破山悠然道:“而这个计划……至少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也只和我一个人提起过……”
火山口又冒出了一股浓烟,不熟悉樱岛习性的人见到,也许就吓跑了,以为它要喷发——如果它刚好在此时喷发,将这石台上三僧烧成土灰,也许世间就会少了许多事情。可惜,此刻的樱岛只是作作样子,并未真正发怒。
破山已经站了起来,走到日向宗湛背后,面对着火山口,背对着二僧,他的言语很平缓,似乎不是在叙述,而是在回忆:“那时我和他还很相得,我年纪虽小,但他有什么事情都和我说。也许因为他的年纪也不大,只是我总觉得他的人好像比他的样子老多了!若不是他的身体也一直在长,我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侏儒!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老辣的头脑?”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春天,我才从……从她那里出来,到了他书房,只见他正在抚摸着那张地图——那张把天下都笼罩进去的地图。那张地图的你们都见过吧?对,就是他起草,而后由她绣成的那张《天下图》。我还在尤溪时,看着这张《天下图》也觉得没什么,只是讶异大明原来只占据全天下这么小的一块罢了。可到了自己出海,见识每多一分,对他的敬畏便更增一分!他人在尤溪,当时又没出过海,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海外的事情?其中很多事情甚至连那些长年在海上漂泊的佛郎机船长、回回船长也不知道!可他竟然知道!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么?”
说到这里,破山似乎也觉得,自己偏题了,停顿了一下,才拉回来,继续道:“那天,我走进书房的时,他的眼睛正看着那张《天下图》,他的脸显得很寂寞,就像有一件什么事情憋在心里,很想找人诉说一般!我知道那种感觉!因为我心里也藏着一件事。所以我就走上前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在旁边站着……”
“过了好久,也不知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当我已经完全融入当时的氛围,当整个房间好像不是存在两个人,而是存在一个人时,他开口了。他问我:‘现在是嘉靖几年了?’我说:‘二十一年。’他哦了一声,又隔了好久,才说:‘我来到这里,已经这么久了啊!’”
“来到这里?”岸本信如斋本来是克制着不去打断破山的叙述,这时却忍不住地问道:“什么意思?”
“你们从未察觉么?”破山说:“他平日虽然没说,可他言语间偶尔会流露出这样的语气,就像他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另外一个世界……”日向宗湛问:“什么意思?”
岸本信如斋却道:“我明白了?”
日向宗湛讶然:“你明白?”
“嗯。”岸本信如斋冷笑:“古往今来,那些心怀异志的人,不都总想尽了办法来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么?佛郎机人的那个十字教,他们的教主,不也宣称自己是神的儿子么?哈哈,这等伎俩,你还见得少么?那个人素来喜欢装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