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2 / 3)
想起:“娘的,白折腾了!”
这是贼还是这店里的爪牙,白折腾了是甚么意思?若是贼,绿莺知道,大约没抢到值钱的。那若是黑店,为何这么说,要的不就是人肉么。难道还挑人,折腾完还觉得不满意?
随着吱嘎一声门响,血腥气忽然浓烈了些,绿莺知道是有人出来了,她该躲,躲床下、桌底、柜里,再不济奔回床上装睡也行。可不知为何,是吓傻了还是好奇心,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没动。就这么的,她眼睁睁见到一道暗黑的身影从门前缓缓走过。
从那针样细长的门缝中,绿莺看见,那是个扛着大刀的壮汉,面容看不清,只知道衣着普通,没有甚么异常,走在街上不过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不会惹人侧目。可是那刀上的凹槽却让她忽视不了,她知道这叫血槽,此时更是名副其实,溢满了血,那血还顺着从上往下的方向,滴滴答答直砸到地上。
视线下移,她终于知道,开始听见那咯嗒咯嗒是甚么声了,就是眼前这双雨靴子,帮子高到小腿,也是打渔的靴子。
这时,那人突然停住脚步,顿在绿莺的视线里。
针样的一道光束中,他极缓慢地动了动脖子,眼睛往她这看来。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绿莺与他四目相对,那是张横肉纠结的脸,嘴略微歪着,不知道天生这样还是冷笑的关系,反正他此时是吊着一侧的嘴角在诡异地笑着,眼睛里泛着凶残的光,一头的眉毛高高挑起,参差不齐的长牙仿佛是从狼狗中卸下来的,惹人生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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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虽与自己视线交错, 可眼珠里却没聚光,绿莺以为自己被发现,不过是错觉。
想必他也猜不到这时候还有人没睡,只是随意地往这里瞅了一眼, 又往他右手边那间瞥了瞥, 见没甚么异常,便目不斜视地缓缓下了台阶。
屋里有东和南两道窗户, 绿莺快步走到朝南的那面, 这里也是正对客栈大门的一扇。轻轻拉开一道小缝, 她窥到那人出了大门, 解开系在木桩上的马匹, 骑马往远驶去。她往那个方向看了看, 不知通往何方,万幸不是京城。
对于之前传出怪异声响和血腥味的屋子, 她虽好奇, 却不敢出门去探看,心知远处那间房里的人凶多吉少,只能暗自祈祷他能挺过去,就这么半睁半阖着眼睛迷迷糊糊混到了天亮。
“杀人啦——”
天刚破晓, 一声划破天际的嚎叫响彻整座客栈。凌晨时的公鸡打鸣都叫不起来浑身酸软的赶路人,这破了嗓如裂锣般的一声却让众人如诈尸般,一个个腾地挺起身,套上鞋就刷刷地窜出了门。
有看热闹的、骇怕的、奇怪的, 更多的是不以为然——以为人是鸡鸭鹅么,说杀就杀, 谁信啊, 哪个龟儿子瞎嗷嗷。
绿莺穿好衣裳理了理头发, 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伙计来送水,她便也顾不上洗漱,打开了房门,迈出一脚往右边出声处望去。撞见单婆婆也正好探出头,见了她忙几步凑过来,指了指一圈人围着的那屋子,小声跟她说道:“你看见没,一堆人聚在那间,听说死人了,挺惨的。”
见绿莺要过去,单婆婆忙手快地拦下她:“小媳妇别看了,听说肠子都被掏出来了,怪吓人的。”
朝单婆婆勉强扯了个安抚的笑,绿莺拨拉开她的手,朝人堆那里走去。
众人虽看热闹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瞎猜,可谁也不敢离得太近,地上一片红红黄黄,被开膛破肚的人整个肚腹开了个脸盆样的大洞,一堆大的小的杂碎撒了一地,一股酸气充斥着整个屋子,味道重得直呛眼睛。不远处,地上躺着一枝被血染红的白莲花,看起来眼熟得很。
“白莲教又杀人了。我在广宁卫就听说过一个被杀的,也是这样被掏了肚子。要不是这整整齐齐的口子,还以为是狼掏的呢。啧啧,残忍呶”
“当然不是狼啊,大门都关着,狼还能进来?那得成精了罢。再说这剪子狼会用?这是个甚么仪式,还是得罪人了啊?把人折腾成这样,跟掘人祖坟也不差啥了,深仇大恨也不知怎么结下的。”
三人成虎,谁知真假,真假也不重要,枯燥的旅途中这不过是一段谈资解闷的罢了,唏嘘一句便该干啥干啥,反而还庆幸自己不是那倒霉的。
那人破了的腰身一边,瓢了的剪子上头有干涸的血迹,时辰久了,呈现出一种深暗颜色。绿莺看了一眼便趴到一旁楼梯口干呕,她是连杀鱼都没见过的人,更别说此时这直白得不能再直白、清晰如雕刻的一摊陈尸。
离得不过几丈远,肉皮仿佛只是层轻易便能捅破的窗户纸,而里头的五脏六腑只是一场赏花会,如此轻易便可直观!
绿莺忽然有些茫然,她愣愣地望着面前的男男女女,他们嘴巴开阖,一个个面上表情各异,像在唱着一出精彩的大戏,锣鼓喧天,让她不知身处何方,此时又是真是幻。
她无力地瘫下手,想问问老天爷,这就是人命么?人死如灯灭,那之前又算甚么,这么轻而易举便收回去,之前的都白活了?反正早晚都有一死,活着到底有甚么意义?世间芸芸众生,每个人到底是为谁活、为了甚么而活呢?
人的性命如叶般脆弱,却能被轻易剥夺,愿死者能往生罢。
回房后,绿莺一直在思索,那死尸旁留下的莲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还有那些人嘴里的白莲教,是□□么?说起来,这名字也耳熟得很。
总觉得漏下了甚么,她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昨夜的那场惊悚中,她与那凶手隔着门一尺之距,她也将他外貌看了个彻底——那是个壮汉,滴答滴答的血将地面溅湿,一双高帮水靴迈步间,留下几对血脚色印。再往上看,是粗麻布的长裤,深蓝色,很普通,腰间一个结扣,衣摆被撩起系在那里。继续往上,肩膀扛着血染的大刀,手臂肌肉纠结,清清楚楚地浮现出一枝逼真的莲花,没有枝干,如观音大士座下的那朵一般。
霍地睁开眼,绿莺额上冒汗,如一口气走了几里路一般粗喘,可心内却是喜悦不已。她总算想起来了,夜里惊惧之下,未将那凶手肩头上的刺青当回事,当时那人身上一处一处的煞气中,这温柔的白莲反而容易被人忽视。
此时一想,身上刺着花,杀了人后又留下花,确实诡异。
那么,这所谓的白莲教,到底为何如此残忍地取人性命呢?死的那个看起来也是个普通人,求财不对,难道是泄愤?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留下白莲印记,是有恃无恐?
热闹再是好看,客栈里也是死了人的。人人都觉晦气,深怕沾染上脏东西倒霉一辈子。还不到晌午,客人已走了过半,剩下的也在陆续收拾行囊,再是不信邪的、疲累不想走的人,也不想再留了,因着掌柜已让人骑快马去所辖的京城顺天府报案了。
按照脚程,不及天黑便会有衙役和仵作到场,照例问询,排查可疑嫌犯。都是走南闯北见得多了的人物,甚么腥的丑的都听闻过,对于官府不会倚靠只余却更存防备,万一人家抓不到真凶,拿无辜之人充数怎么办,没权没势的老百姓,进了牢可就轻易出不来了。
掌柜急地团团转,可又没本事拦着,一拦就挨揍,挨揍也拦不住,到时候人去楼空,他怎么跟官府交代呢?这些人中没准就藏着凶手,到时候会不会治他一个包庇杀人犯的大罪啊?他忍不住胡乱猜疑起来,恨就恨在这里处在的地儿,永川与京城之间,不沾边不挨道的,平日没啥,一出事连报案都得跋山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