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山不过来(1 / 2)
和严牧英签下合同,支取一笔定金,迟宿桐还了一部分债,然后把楚知远转入一家价格高昂的私人医院。这里的医疗设备和环境更好,最重要的是人少,安保强,可以减少被狗仔发现的风险。
楚知远虽然名义上是犯人,但还没彻底定案,还在调查阶段。加上他受了重伤,判决延迟了,所以没进局子,而是躺在医院里休养。
早就过了探视时间,但迟宿桐申请到了陪夜的权限,悄悄溜进楚知远的病房。熄灯了,唯一的光源是窗帘缝隙透出的淡淡月光,楚知远躺在床上,一条被石膏固定的腿吊在床尾,留给迟宿桐一个安静的侧脸剪影。
迟宿桐慢慢地靠近,他只想来看一眼楚知远,看一眼就走。
“小……小桐?”楚知远突然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喊出声,迟宿桐吓了一跳:“哥,是我。”
楚知远想开灯,迟宿桐按住他伸出被子的手:“我没想打扰你睡觉,我就是……之后工作了可能会很忙,我坐一会就走。”
楚知远还是按下床头的按钮:“没事,我也没睡着。”
他开的是最暗的一档床头灯,因此两人迅速适应了明亮。与此同时,楚知远的相貌也清晰地浸在昏黄的光里。
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不善打理而显粗糙的脸,但不掩五官的端正帅气。不过,这些都被一个致命的缺陷遮掩了——只见左眼的位置居然有一道刀疤,从额角下撇至颧骨,眼皮阖着,与玩好无损的右眼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瞎了一只眼睛。
迟宿桐每每面对楚知远,都忍不住朝那只残缺的眼看去,但很快收回目光,避免让他感到难过:“哥,怎么还没睡?”
“你嗓子怎么哑了?”楚知远皱眉。
“啊……那个,可能有点上火。”迟宿桐下意识按了按喉结,转移话题,“倒是你呢,怎么还不睡?”
“……有点担心你。”楚知远呼出一口气,迟宿桐注意到他床边的手机,面色微变:“你又上网了,是吗?”
楚知远立起床板,展臂将迟宿桐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夹杂淡淡的烟味。明明都是烟,严牧英的味道显得难闻,而放在楚知远身上则令人安心。迟宿桐放空思绪,任由自己融化在楚知远臂弯之间。
“小桐,你是不是……签了盛锐?”楚知远突然出声,嗓音低沉,却令迟宿桐一个激灵,下意识睁大眼睛。
“我也是在网上看见的。”楚知远望向窗户的方向,似乎能透过厚厚的窗帘看见外面的风景,喃喃道,“其实没什么事,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不喜欢这家公司,因为它压榨艺人,我就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迟宿桐面无表情,眼前浮现出严牧英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人往高处走,人家能做那么大,自然有人家的道理。”
楚知远眼神黯淡:“你变了。”迟宿桐以为他要批评自己,他的手却顺着脊椎,轻抚迟宿桐的背,“要是你能一直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就好了,可惜……哥也没什么本事,不能保护好你。”
“谁说没有?!”眼里蓄满泪水,将楚知远搂得更紧些,“当时遇到那群收债的家伙,不就是哥帮我赶走的吗?”
楚知远叹一口气:“我不该冲动的,最后还给你添麻烦了。”他望向自己那条伤腿,“哥真的……没什么用了。”
“别总说这种话!”迟宿桐捶了下楚知远的肩膀,男人温和地笑了笑,瞎了的眼睛也被肌肉挤出一个弯起的弧度:“好,好,不说了。”又问:“你吃晚饭了吗?怎么大半夜突然跑来医院?不是说去公司了吗?”
想起严牧英,迟宿桐脸上掠过一抹阴翳,但他迅速掩饰为一副自如的笑:“就是突然想哥了,偷偷跑来看一看你。”
“唉……”相较迟宿桐满脸甜蜜,楚知远表情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怀中人的背:“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哥,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迟宿桐表情神秘地凑在楚知远耳畔,“之前那事查清楚了,你是无罪的,很快就没事了。”
楚知远抬眼看他:“你去过警察局了?”
“啊……对,呃,不是。”迟宿桐心虚地绽出一个笑:“就我有个……朋友,是内部的,消息很灵通,其余的你就别管了,总之,哥你就放心好了,好好养病,医生都劝你别操心那么多。”
楚知远看起来没有多释然,表情愈发凝重地注视迟宿桐,不知在思索什么。
迟宿桐提心吊胆:“哥,怎么了?”
楚知远没答,而是扭过身,从床头的果篮里挑出一个雪梨:“我给你削个梨吧,你嗓子真的哑得很厉害。”
“别了,哥,大半夜的吃什么水果啊。”迟宿桐夺过梨,扔回果篮里,“我本来也没想到你会醒的,我……我先走了,白天还要跑通告呢。”
楚知远眉头蹙起,又舒展:“那你多注意身体。”他的语气淡淡的,“最近天气是变得很快,容易感冒,别只顾着工作,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迟宿桐已准备离开了,身体背对着楚知远,还未朝前走几步,突然跑回床边,捧住楚知远的脸,热切地俯身吻住他的嘴唇。楚知远呼吸紊乱,眼睛微闭,扭曲的面部肌肉似抗拒也似痛苦,他的手已经按在迟宿桐肩上,但最终没有推开。
等迟宿桐一吻结束,楚知远才慢慢睁开眼,语带疏离:“……不要,这样。”
迟宿桐流出眼泪:“我已经不指望你主动亲我了,你让我亲一下都不行?”说完,又浑身颤抖地凑上去,想要故技重施地再次接吻。楚知远这回却不让迟宿桐得逞,攥住他的手腕,力度和语气一样强硬:“够了。”随后迅速软了态度:“小桐,别哭了,照顾好自己。”
楚知远手指上覆着厚厚的茧,擦拭迟宿桐眼泪的触感很粗粝,刮得他眼泪愈涌愈多。最后,迟宿桐干脆埋进楚知远胸前,号啕大哭。
他真的很想楚知远。
严牧英不喜欢他哭,他只能找楚知远哭了。除了楚知远,谁会倾听他的悲伤呢?偏偏这次,他终于也有不能让楚知远发现的秘密了:他堕落了,变成楚知远最讨厌的那种卖身求利的人,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和玩物。
楚知远不会因此讨厌他,但如果知道这桩交易的话,大概会比自己更悲伤吧?毕竟,从迟宿桐决定复出的那一天开始,楚知远就再也没笑过,总是愧疚地叹息:“要是哥能赚大钱,有出息,也用不着让你受苦了。”
但楚知远不明白,他根本就不明白,迟宿桐的复出是早晚的事情:他提前解约,又因黑料影响代言的品牌合作,赔了一大笔违约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还欠了巨额债务。房子没了,只好住回楚知远家里,只说退圈,却隐瞒了欠债的事。
直到拆东墙补西墙也无济于事,债务情况糟糕到无法挽回的程度,讨债的人抄家伙找上门来,楚知远才终于发现:迟宿桐这六年一直生活在恐惧里。
兜兜转转,迟宿桐还是回归娱乐圈,曾经为他加冕无上光荣的职业,现在给他戴上镣铐和荆棘冠。
无所谓了,迟宿桐想,都怪他曾经太幼稚、太天真、太理想主义。他以为努力就可以获得回报,一腔热血可以换取真心,但实际上不守规则的人终将被主流杀死,再热爱的理想依然敌不过现实。其实浑浑噩噩地活着也可以很快乐,进娱乐圈,还有接受包养,不就是为了挣点钱吗?
迟宿桐已计划好了:等合约到期,结束和严牧英的肉体交易,他就再次退圈,和楚知远出国过日子。
三年而已,希望不会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