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5)
何家内宅院里,一个稚嫩的婴儿的哭声突然响亮地划破了夜空。原本一片寂静的宅院里响起一片脚步声。赵妈匆匆出门,用欢喜的腔调喊道:“快来人哪,太太生了!太太生了!”
偏房内,一盏灯亮起,翠儿边穿衣服边跑出来,变色道:“赵妈,你说什么?”赵妈喜孜孜道:“翠儿,太太生了!生了一个小少爷!”翠儿愣了半晌,匆匆跑进去。赵妈拦住别人道:“太太吩咐了,什么人都不让进去!”一些围拢过来的丫鬟、老妈子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赵妈举起手,高着嗓门道:“对,对,没错,太太生了个小少爷!太太吩咐,快传到外头去,让人告诉胡管家!”众人高兴地叫起来。雪瑛陪嫁来的李妈闻声赶来,流泪道:“阿弥陀佛,何家到底有后了!”翠儿站在一边,呼啦啦眼泪便流了下来。
翠儿一进门,见雪瑛在佛前跪拜着,口中念念有词。翠儿默默地在身后望着她。好一会,雪瑛起身平静道:“翠儿,你都知道了?”翠儿嗫嚅道:“小姐”雪瑛打断她:“现在有了小少爷,以后就叫我太太吧。”翠儿点头。雪瑛想了想,慢慢道:“我既然生了小少爷,就要像天下所有生了孩子的女人一样坐月子。你现在就出去传我的话,我怕风,这一个月里我谁也不见,除了你和赵妈。”
翠儿仍旧点点头,她突然很害怕雪瑛身上笼罩的那种气息——多疑,神经质,甚至带点阴森。雪瑛皱眉瞥了她一眼:“我已经让赵妈去给小少爷找个奶妈回来。你告诉管家,何家现在有了小主人,发帖子通告所有的亲朋,到了日子,来喝小少爷的满月酒!”
翠儿应声走去,带门的声音惊动了婴儿,他放声哭起来。雪瑛浑身一颤,转身却没有马上走过去。她原地站在那儿,用一种陌生,甚至憎恶的目光望着那个哭叫着的孩子。婴儿往空中抓着手,哭声越来越大起来。
赵妈有点惊慌地跑进来,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道:“太太,您怎么了,让小少爷这么哭?”说着她跑过去把婴儿抱起来。雪瑛转过身去,开口道:“赵妈,这孩子不是我的!我没有儿子!”赵妈张开嘴半天没合上,有点惊骇道:“太太,您怎么了?我还活着,只要我活着,就是个见证,小少爷是太太您的儿子!是您为何家生下的一条根!”
雪瑛突然发泄起来:“不,这是假的,不是真的,是你们你和死去的老爷强加给我的!我不要!我不想要!我想要我自个儿生的儿子!我也是个女人,我能生自个儿的孩子!”
赵妈心中一阵怜悯,和气道:“太太,他就是太太您的儿子,是何家的小少爷!”雪瑛盯着赵妈怀中的孩子,不做声。赵妈慢慢走过去,柔声道:“太太,就是亲生的孩子,娘和儿子见第一面,也像是假的,您快抱抱他,日子久了,您就相信他是太太亲生的儿子了!”
雪瑛眼里忽然涌出泪花,猛然闭上眼睛:“赵妈,告诉我,他的亲娘是谁?”赵妈红了眼圈,叹道:“太太!您就是不可怜自个儿,也不可怜小少爷吗?他那么小就离开了亲爹娘,被我抱进了咱们家,您现在才是他的娘,您要是也不亲近他,这孩子还有个好吗?”雪瑛的心突然被触动了,眼泪落下来。她终于接过婴儿,怜爱地将他抱在怀里,哭腔道:“是的,是的,你是我的儿子,因为你和娘一样,没有别的亲人!”
翠儿带着奶妈进来了。雪瑛抱紧婴儿,用一种很是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那奶妈有点紧张,见了个礼后道:“太太,把小少爷给我吧。”雪瑛抱着婴儿不太愿意给她:“你,带过孩子吗?”那奶妈赶紧点头:“太太,我自个儿生过三个孩子呢,个个都是我带大的,太太将小少爷交给我,就一百个放心吧。”雪瑛突然起了妒忌之心:“你多大了?”“二十五。”奶妈在她的眼神下有点不自在地回答道。
雪瑛突然颇为失常道:“你二十五就生了三个孩子?可有的女人,一辈子想要一个自个儿的孩子都做不到!你为何这般好福气?”那奶妈吓了一跳,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看赵妈。赵妈微微叹气,把婴儿从雪瑛怀里要过来,交给奶妈,道:“太太,小少爷饿了。宋妈,把小少爷抱出去吧。”
那个奶妈答应一声,松了口气,抱起孩子快快就往外走。雪瑛情不自禁地追了两步,喊:“小心,别走那么快,小心摔着孩子!”赵妈见她这么快就心疼起孩子,忍不住看了翠儿一眼,抿嘴笑了。雪瑛回头见到她的笑,一时间如同梦醒般,心中大痛起来。赵妈看了看她的神色,赶紧岔开话题:“太太,快给小少爷取个名字吧。”雪瑛神色变了,冷冷道:“他是春天生的,就叫他春官儿吧。”
赵妈笑着应承道:“好,这名字好。春天生的人,将来一定当官,当大官。太太,以后您就等着做诰命夫人吧!”外面响起一阵响亮的鞭炮声。雪瑛吓了一跳:“外头干什么呢?”翠儿低声道:“是胡管家他们,听说太太生了小少爷,吩咐众人放鞭炮呢!”雪瑛久久地站着,眼里忽然又涌出泪花。翠儿和赵妈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赵妈想了想,又递过经书道:“太太,要不然再念念经,让心静一静”
雪瑛不耐烦地推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道:“翠儿,明天打发人去祁县报喜,不要忘了乔家!要让他们知道,我江雪瑛也有了孩子了!还是个男孩子!”翠儿看看她,低声应着出去了。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就在何家打发人给乔家下帖时,致庸已经上了路。那天致庸和茂才一起出门,却是两个方向。玉菡照例将他们送到村外十字路口。分别时,致庸和茂才都没怎么说话。玉菡见状打着圆场道:“孙先生,我总觉得致庸在这个坎节上实在不该放你走。”茂才一笑:“太太是个聪明人,岂不闻有句古话,叫做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和东家,这会儿是该分一分了!”
致庸听着话里有话,想了想,仍旧呵呵笑道:“茂才兄,你的意思我懂,你是不愿意眼看着我一脚踏进票号业,就发了大财!可我这次还就一意孤行了,哈哈!”茂才凝视了他半晌,摇摇头,道:“不,东家,这会儿我想祝东家一路顺风,心想事成!”致庸拱手:“茂才兄,谢你的吉言!”玉菡看看他们,赶紧又打起圆场道:“好了,这事你们就不要再打嘴仗了。我在这儿祝孙先生南下临江,一路平安!”
致庸笑着向茂才看去,却见茂才避开了他的目光,朝乔家大院的方向望了望,便向致庸和玉菡拱手道别,立刻带着铁信石上了路。致庸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也与玉菡作别上了路。只剩下玉菡等人原地站着,久久望着他们远去,突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涌上了玉菡的心头,她立了好久,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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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庸和曹掌柜到了京城后,经过好一番紧张的筹备,终于在半个月后准备挂上茶票庄的牌子。这时,北京分号的大掌柜李德龄匆匆过来,附耳道:“东家,广晋源的成大掌柜昨天到了北京!”致庸一惊,李德龄问:“我们开张,给不给他发帖子?”致庸道:“当然要发啦,成大掌柜是票号业的前辈,又是当今票号业执牛耳之人,一定要请!”
两日后,大德兴茶票庄的新招牌赫然挂上了门楣,店堂里外披红挂彩,鞭炮声四下响起。致庸和李德龄在一些相与商家的簇拥中,又将一块“汇通天下”的新匾额挂在了檐下。
原本热闹的场面突然静了下来,只有鞭炮声兀自零星地响着。致庸扭头看见成青崖已经冷冷地站在贺喜的人群中了。
致庸立刻一躬到地,谢道:“成大掌柜今日肯大驾光临,致庸心中十分感激。我们大德兴茶票庄是刚人行的小号,致庸恳请成大掌柜日后为实现票号业同仁汇通天下的宏愿,多多赐教,多多提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