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 / 6)
不由看致庸一眼,心里暗自嘀咕,说这爷哪里能管得住啊,但口中他仍赶紧向致广应承:“是,是!”致广示意曹氏和杏儿扶他站起,然后对致庸说:“你,起来吧!”致庸一骨碌爬起来,高兴地说:“谢大哥!大哥,大嫂,这回我可以走了吧?”致广没出声,示意杏儿拿出一封信来,然后说:“二弟,你去太原府,带上大哥这封信。”致庸伸手来接,致广挡住,沉声叮嘱道:“不要马上看,什么时候进考场,你什么时候看。”致庸一乐,笑着说:“大哥,什么信呀,你甭闹得像诸葛亮似的,派赵云出征还送给个锦囊”他到底没敢说完,看看致广的神色,赶紧换个话头应承道:“是是是,我听大哥的,大哥不让我这会儿看,我就进考场时再看!”
他接过信,随手塞进口袋,对长栓眨眨眼,低声喝道:“还不快走?!”长栓赶紧跟着他快步走出。致庸快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折回来,看着致广迟疑着。致广厉声道:“又怎么了你?”致庸犹豫了一下,突然像小时候一样上前抱住致广,摇晃了两下,嬉笑着说:“哥,哥,你可答应我,我回来你的病就彻底好啦!”不待致广回答,他冲有点愕然的众人伸伸舌头,一溜烟地就跑远了,再没回头。
致广静静地看着他跑远,对弟弟最后那个孩子气的举动,他到底没忍住,两行清泪终于落了下来。他停了停,忽然扭头喊道:“鼓乐呢?鼓乐怎么停了!景泰他娘,我走不动了,你快出去送二弟去应试!”一句话没说完,致广再也坚持不住,猛地向后倒去,口中喷出血来。曹氏大惊,扑上去抱住他,一迭声喊道:“大爷,大爷快叫大夫啊!”致广勉强睁开眼,喘息着说道:“别声张,让致庸安心走!”曹氏眼泪滂沱而下。堂外,鼓乐又热闹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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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长栓所料,他们的马车沿着汾河的官道没赶多远,致庸就吹着口哨把他的鞭子抢了过来,然后自个赶着马车拐到了另外一个便道。长栓知道他要去哪里,又气又急,但也无可奈何,只好由他了,但是不住地念叨着:“我的爷啊,明儿应试是大事情,您可千万不能耽搁啊!”致庸最后被他念叨烦了,手一挥在长栓的头上甩了一个响鞭,笑着说:“小子,别一本正经的了,难道你就不想去?”长栓脸一红,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致庸熟门熟路,不大一会工夫就进了祁县县城,在一家有点残破的后院门口停了下来。他跳下车,一边熟练地找了块垫脚的石头准备翻墙,一边嘀咕道:“江家真是不争气,瞧这后墙,塌了这么久也不修,墙这么矮,多不安全啊,还好我不是坏人啊”没费多大劲,致庸就翻过了墙头往下一跳,不料想墙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坑,他一跳正好栽在了那个坑里,半天才“哎哟,哎哟”地爬起来。致庸随便拍拍身上的土,接着就开始学起了蛐蛐叫,两长一短,非常规则。
不大会儿,二楼厢房便奔出两个年轻的姑娘,前头的那个姑娘额头饱满,一双眼睛长而清媚,容貌极是秀雅,一身淡雪青色的家常衫子亦把她衬托得异常清丽脱俗。致庸看着她由远而近地奔过来,饶他一直嬉皮笑脸惯了,也不自禁地微微涨红了脸,但他仍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鼓着腮帮子学蛐蛐叫,还微微背转过身去。那姑娘奔到离致庸十步远的地方,便放慢了脚步,越走越慢。原先落在后面那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赶了上来,一看他俩这个架势,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同时开始向院墙外张望。
“雪瑛——”致庸到底忍不住。他这一唤,雪瑛干脆停住不走了,头微微垂下,粉脸绯红。“翠儿,长栓在院子外面呢!”致庸笑呵呵地向外摆了摆头说。翠儿一听,脸也红了,当下颔首道:“乔二少爷好,我,我去外面看看。”说着她便赶紧知趣地去了院门外,一是替他们望风,二来则是见见也算青梅竹马的长栓。他们四个人打小便一起长大,感情颇深。雪瑛眼见着翠儿不见了人影,才慢慢抬头,看着致庸说:“你你怎么来了?”致庸依旧笑嘻嘻的:“人家想你了,就来了呗!”雪瑛脸涨得更红了:“少胡说你!来了也不走大门&039;还像小时候那样爬墙头!马上就是举人老爷了,万一让我爹娘发现——”致庸一听,拉长了声调依旧笑嘻嘻地说:“我是为你好才爬墙进来的。现如今雪瑛人大心大,男女授受不亲,我要是从前门进来,姑父姑母一定不会让我见你。那时你就是再急着要见我,只怕也见不着了!”雪瑛“呸”了一声,又好气又好笑道:“别臭美了,你怎么知道人家要见你?”
致庸故意正色说:“乔致庸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会来爬江家的后墙?乔致庸要是不知道江雪瑛天天都在想我,念我,尤其这几日一直盼我来,那我还读什么书?考什么举人?我要是考不上举人,又怎么能托媒人来江家求亲——”雪瑛又惊又喜,一时也顾不上矜持了,急切问道:“你说啥?你要托媒人来求亲?”致庸故意逗她,装作没听懂:“我说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雪瑛又羞又恼,作势上前打他,致庸一把抓住她的手。雪瑛大急,一边挣着手一边低声嚷道:“快松开,你要死了,让别人看见,那还得了!”致庸一边使坏耍赖不松手,一边低声央求道:“好妹妹,想不想知道我怎么跟大哥大嫂讲的?要是想知道,就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真的,真的,就一会儿,很快送你回来,今儿太阳多好啊。”雪瑛开始只是挣着手摇头,但禁不住对终身大事的关切和致庸带着点孩子气的央求,最后到底点头答应了。
两人快步出了后院门,一抬眼正看见长栓和翠儿在那边低着头轻声说话。致庸调皮地咳嗽了两声,闹了两人一个大红脸。雪瑛快步上前向翠儿耳语了几句,翠儿看上去多少有点担心,附耳向雪瑛叮嘱了好几句,才点点头,又红着脸看了长栓一眼,便赶紧回去了。
马车很快出了城,来到十字路口。长栓在篷车外问:“二爷,往哪儿去?”致庸做了个鬼脸道:“什么往哪儿去,该往哪儿去你还不知道?”篷车外长栓歪着头停了停,接着笑呵呵地甩了一个响鞭:“明白喽!得,驾!”
雪瑛原本一直绞着手坐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便朝外看去,立刻失色叫道:“致庸,这是去哪儿呀?这不是去太原府的官道吗?”致庸装糊涂,也掀起帘子朝外看看说:“怎么,这是去太原府的官道?长栓,你怎么把车赶上了去太原府的官道?”不等长栓回答,他便放下帘子回头对雪瑛说:“算了,既然上了去太原府的官道,就跟我一块去太原府玩玩吧!”雪瑛沉下了脸,直盯着他,一言不发。致庸看着她的神色,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发疯,于是挠挠头又嬉笑道:“那,那,要不然可是”他到底没说出些什么,只好回望着雪瑛那双长而妩媚的眼睛,恨不能在她美丽的眼波里一直留下去。尽管他一直嬉皮笑脸的,可是他那双极黑极亮的眸子里含有太多的不舍和情意,雪瑛突然含羞带笑地低下了头,只轻声说:“冤家,跟你去太原府也可以,但最晚明天天亮前,你得让长栓把我送回来。若到了明天天亮我爹娘见不着我,我可活不成了!”致庸大喜,说:“行,明天天亮就明天天亮,长栓,把马赶快点啊!”马车更快地跑了起来。雪瑛伸出一个手指头在致庸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瞧这疯样儿,真拿你没办法。”致庸也笑了,拉过雪瑛的手说:“真是奇怪,我一看见你就舍不得,原先只想绕道瞧瞧你,可见了你之后就想带你出来呆一会;等你上了车之后,我又想带你去太原府,与你相伴的时间更长些,最好,最好,永远都不分开呢。”雪瑛大羞,又挣脱她的手。致庸紧紧握住,深情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千言万语,雪瑛慢慢低下头去,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半晌,雪瑛长吁了一口气道:“快说吧,人家都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