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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远,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救你。
砖头要比想象中的脆弱,在她不知疲倦的挖掘下,泥土纷纷落下,一个口子渐渐出现在塔身上,尔后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伯远,你要支持住……我就来了。”
“我不会丢下你的,我发誓。”
“我知道你在塔里会害怕,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去镇上的。”
“你千万不要有事,你答应从镇上回来后娶我的。”
“即便是死,也要让我们死在一起好不好?”
伯远。伯远。伯远。
初见一边挖着塔壁,一边自言自语,仿佛要说服自己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累到全身失去知觉,甚至看不清前方事物的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自厚墙那头传来:“娘子,是不是你?”
熟悉的语调,带着疑问以及深深的不安。
初见一愣,几乎认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人又是一问,“娘子,你来接我走了是不是?”
初见瞬时便跪于土上,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四处摸索着她挖开的墙体,她发现,墙体已经透穿,露出一个小孔来——她的运气何其之好,那头的墙不知被哪个求生心切的病人用碎石挖穿,只剩下一半残壁,而伯远这晚因为恐惧,竟是窝于这凹处入睡的,当初见凿墙时,已经痴傻了的他本能地认为墙那头是他心念的娘子。
“是我。”
初见将脸凑上那个孔洞,里头漆黑一片,她看不见任何东西,然而一直坚强的她却在此刻崩溃,瞬间泪流满面。
“伯远,你还好吗?”
“娘子,真的是你吗?这里好黑,好多死人,我好怕……娘子,小顺死了,他们烧了小顺,还将我抓到这里来……娘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丢在这里……”
“他们是闹着你玩呢,小顺也没有死,他只是去了一个地方,很久不能回来罢了,”初见柔声安慰着,“伯远乖乖待在那里,我马上就带你走。”
“好,伯远不害怕,乖乖等着娘子带我走。”里头的人影蜷缩成一团,不停颤抖着,却是咬牙答应。
初见再次举起镐头朝那片薄墙挖去,然而经过一夜的使力,那镐头竟突然脱离了柄手,在敲到砖石后咣的一声反弹到不知何处去了。初见回首看了一眼后,竟是想也没想地蹲下身来,用手挖掘着那些腐坏的砖体。
“伯远,不要害怕,等我来救你……”挖到最后,她只能神经质地道出这句话。十指指甲早已脱落,双手鲜血淋淋,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状若恶鬼一般用力刨着土。
待伯远能彻底钻出来时,已是天明。
再见初见,伯远先是兴奋异常,尔后他见初见血肉模糊的十指,心中一抽,几乎要哭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初见的手,慌乱道,“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痛不痛?我要做什么才能帮娘子止痛?!”
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身脏乱,他身上带着一股子死人的腐臭味,初见看见他脸上已经浮起了点点红疹。
“没事,涂点药就好了。”倒是初见安慰起他来。她十指剧痛,无法去摸他的脸颊,只得揽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了他,“只要伯远好好的,我就没事。”
此刻天已透白,悬崖那头的东方,依稀一片柔美的晨光。
初见不敢多待,正欲拉着伯远走,而就在这时,对面的树林一阵窸窸窣窣,竟从里面走出几个纱布蒙面的官差来!
那几个官差本是来给病人送食物的,他们见着伯远和初见后先是一愣,然后看见破了洞的塔身,瞬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大吃一惊,“大胆,你竟敢放病人出来?!”
“跑!”初见顾不得疲惫,拉着伯远撒腿就跑。前路被官差堵上,他们只得朝悬崖跑去。
“站住!你这丫头,知不知道会被传染的!”身后官差立刻跟来,有人大声呼叫着,企图叫他们停下来。
“这瘟疫可厉害着呢!得了多半就没命了!”
“那小子已经显疹子,铁定药石难救了,你别再傻傻地同他一起了……”
初见充耳不闻,她拉着伯远迎着晨光拼命奔跑着,在伯远看来,初见的发丝飞扬,不时地打在自己脸上,这个少女是那样瘦弱单薄,周身却在这个潮湿的清晨里染上一层迷蒙的金光。
——“跟我走。”
心中无端冒出这个声音来,尔后有什么熟悉的景象从内心深处窜了出来,那是漫天大雪,他回过头来,正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双手捧着钱袋,仰着脸看着自己。
尔后情景一转,他蹲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穿过重重人影,终是看见那个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小乞儿。
“我叫伯远,你可要一直记得,知道吗?”
“我们的初见,真是好美呢……”
“因为,你是将要成为我娘子的人啊……”
那死寂的皇宫,鲜红的树莓,特地遗弃的钱袋,以及那双星子般的纯真双眸……
“初见……”
男人突然轻轻张开嘴巴,吐出两个字来,只是他念得那样小声,还没来得及叫人听见,就化进风中了。他愣愣地看着前头奔跑着的少女,突然间,他眯起眼睛勾起嘴角来,笑得好看。
他们很快跑到了悬崖边上,无路可逃,二人只得站在寒风凛冽的陡崖上,眼看着官差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