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1 / 2)
翡冷翠的四月,正是玫瑰盛放的时节。
神殿后的花园里到处开满了纯白色的玫瑰,芳香令人沉醉。
银发的青年俯身折下一枝带露水的玫瑰,将一捧新摘的花朵拥在身前,走向花园中央的小屋。
这是一座罕见的东方式的屋子,小巧精致的木质结构,深色的黑漆,镂花的窗格,房梁和门框处雕刻着大量东方式的花朵和动物纹样。
与其说是屋子,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据说酷爱东方艺术品的前代夜神买下它时,花了足足一箱的黄金。
黑发的少女正坐在窗边的小桌上发呆。
她身材娇小,在这空荡荡的桌面占不了多少位置,足尖也触不到地面,只能垂着纤细的小腿晃来晃去。
见他推门进来,她抬起头粲然一笑,“格洛斯特大人。”
漆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淡粉的唇色,浓丽而艳雅。
美得让人心惊。
幽暗的房间内好似陡然生出了亮光。
“殿下找到了什么?”他克制住心头细微的悸动,将手中的玫瑰插进细白的瓷瓶里,“这里是前代夜神的东方藏品室。应该有许多您喜欢的东西。”
“找到了好多。”她掰着手指数给他看,“墙上的牡丹花油纸伞,桌上的汝窑花瓶和博山香炉,这个乌檀木茶几,还有柜子里的……”
说到东方故土的东西,她似乎非常兴奋,苍白的小脸上笑意盈盈。
“对了,格洛斯特大人,您能过来一下吗。”
他走过去,女孩将一面小巧的东方式样的铜镜面对着他。
混沌的镜面映出一双美丽的蓝色眸子。
“您是想让我看这面镜子吗?”他问。
“嗯……可以看得清吗?您的眼睛……”她惴惴不安地问,生怕格拉默教她的那个魔法会失效。
“没有变。您的魔法很有效。”
她这才长舒一口气。
其实在她的眼中,格洛斯特还是一边金色一边蓝色的异瞳,但是她希望,在普通人的眼中,格洛斯特能够是正常人的模样。
似乎是为了表示感谢,他再次下跪,在她的手上烙下一个吻。
这次吻的却不是手背,而是手心。
明明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但苏惜只觉他的嘴唇很烫。
“殿下,您怎么了?”
银发青年的目光澄澈,毫无欲念,倒像是她自己感觉错了。
她只觉得脸上也烫了起来,“其实我更喜欢您原来的眼睛。”
“哦?”
“唔……您不觉得金色的眼睛,有一种,梦幻般的美吗?”
少女用手包着微微发热的脸颊,说:“我听说精灵是兰开斯特最美丽的种族,您的母亲一定也是大美人。”
格洛斯特金色的眼睛继承于他的母亲。
一个精灵。
但是非常可惜的是,在翡冷翠,混血是除了东方人之外最被看低的种族。
人们称呼其为“杂种”。
哪怕是美丽的精灵与人类大贵族的混血,也会被认为是不该出生的异端。
这也是兰特德尔公爵选择让自己的儿子戴着眼罩装作瞎子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也许她和您一样美丽。”他说:“我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她。也许是死了,也是回到森林深处了。”
“对不起……”她低下了头,“我不知道这个……”
见青年低垂着头有些沮丧,她换了一个活泼的话题:“其实您看起来还有点像猫。”
“猫?”
“嗯。小时候家里养过波斯猫,白色的,眼睛就是一边蓝一边金。很漂亮。”
她用羞涩的语气描述起幼时的家中的那只活泼漂亮的猫。
“您,您不会生气吧。”
说着说着,她又用手遮住脸,似乎是觉得用猫这种娇小可爱的宠物来形容身份尊贵的他有些不好。
但银发的青年捉住她的手指,清浅的蓝色瞳孔溢满笑意。
“殿下,我很喜欢这个比喻。”
“谢谢。”她全然不知这个有些暧昧的举动已经超过了主人和奴隶的界限,只是红着脸小声道谢。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沥沥淅淅地下起小雨。
整座玫瑰园都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中。
格洛斯特拿着一本《基础通用语汇编》正在讲课。
自从来到圣都,他除了保护苏惜的人身安全,做得最多的就是教她学习语言和文字。
他虽然是帝国的军人,但是自小接受最严苛的贵族式教育,学识精炼,哪怕做教师也做得很好。
但他的夜神大人显然是个聪明但贪玩的坏学生。
被雨水所吸引,女孩放下了书本,跑到窗边伸手去接雨水玩。
一朵玫瑰自窗口探了进来。
她惊喜地“呀”了一声,伸手去抓。
和前代的夜神一样,她也非常喜爱白色的玫瑰。
“殿下,玫瑰有刺。”格洛斯特叹了口气,准备上前阻止,“还是我来……”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黑发的少女踮起脚尖,粉色的嘴唇碰到了白色的花朵。
镂空的窗格透出大团大团的淡青色天光和深绿色的玫瑰枝叶。
深浅不一的底色勾勒出窈窕的女性身姿,以某种无法拒绝的方式,将少女亲吻玫瑰的模样深深刻入他惊艳的瞳孔中。
她亲吻玫瑰的姿态温柔而深情,像是在亲吻自己的情人。
原来,她并不是要摘那朵玫瑰。
而是。
要吻那朵玫瑰。
银发的青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思绪回到初见时的雨夜,少女洁白的裸体像是盛放在焦黑废墟里的花朵。
纯白的玫瑰坠落在她娇小而饱满的双乳间。
她亲吻玫瑰的嘴唇是粉色的,她被玫瑰笼罩的乳尖也是粉色的。
天真而坦荡,纯洁而淫靡。
格洛斯特想,他的夜神大人似乎并不自知自己的美丽与诱惑。
因为她就是美丽与诱惑本身。
“夜神大人。”外人的声音打破了小屋内的沉寂。
他回头。
漫天阴沉的雨幕中,黑衣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对着他们微笑。
翡翠般浓艳的绿眼睛,金色的长卷发被绿色的丝带束起,一点多余的碎发垂落在苍白脸颊的两侧。
纵使格洛斯特心存敌意,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病弱而阴郁的毒药伯爵有一副绝佳的好皮囊。
他一边摘下被雨水打湿的水晶眼镜,一边彬彬有礼地说:“感谢夜神大人的邀请。”
银发的青年默默行了一个礼,退了开去。
作为身份低下的奴隶,他没有权利参与贵族间的聚会,也无权置喙主人的来往交际。
“您很乖。”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
格拉默走到手足无措的苏惜面前,俯下身子夸奖道:“为了表彰您今天的如约前来,我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的手里托着由一整块黑沉沉的古木雕成的小匣子。
里面是一种来自东方的妆品。
瓦伦丁伯爵用调制毒药的手指,沾了一点鲜红的脂膏涂在她小巧的唇瓣上。
“这在您的国家,叫做‘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