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量词（1 / 1）

第二天的早餐食堂嘈杂喧闹，我机械地搅动着碗里的白粥，勺子刮过碗底的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周媛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昨晚李老师突击查寝的八卦，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ot;喂，看那边——&ot;周媛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我。

陈默端着餐盘站在过道里，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上还有几道可疑的抓痕。他径直走到我们桌前，餐盘&ot;哐当&ot;一声放在我对面。

&ot;早。&ot;他拉开椅子坐下，眼睛带着餍足的笑意。

我低头继续搅粥，勺子撞得碗叮当响。周媛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噗嗤笑出声：&ot;你们吵架啦？&ot;

&ot;没。&ot;我把咸菜倒进粥里，搅成一团糊，&ot;不熟。&ot;

陈默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夹走我盘子里的煎蛋。整个早餐时间，我都死死盯着桌面某处裂缝，直到周媛拽我去参加早训。

一整天的模拟测试下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傍晚的自习室空荡荡的，我趴在《代数拓扑》上，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无数个小点。

&ot;这么恨我？&ot;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笼罩下来，陈默的钢笔轻轻点在我戳烂的纸面上。我没抬头，他却突然拽起我往外走，一路拖到消防通道的转角处。

&ot;闹够没有？&ot;他单手撑在我耳侧的墙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个深蓝丝绒盒子。盒盖弹开的瞬间，银光一闪——是条极细的链子，坠子是个精致的&ot;?&ot;符号。

&ot;存在量词。&ot;他扣上盒盖的声音很轻，&ot;比无限更诚实的选择。&ot;

我盯着那个符号，突然轻笑出声：&ot;什么意思？你想替代夏老师？&ot;

&ot;你以为我在乎夏正源？&ot;他摘下眼镜，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赤裸裸地暴露着某种情绪。

&ot;那你在乎什么？&ot;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的拇指抚过我下唇的伤口：&ot;我在乎你解题时咬笔头的样子，&ot;手指下滑到颈动脉，&ot;在乎你高潮时绷直的脚背——&ot;

&ot;够了！&ot;我抬手要打，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墙上。陈默的膝盖顶进来，声音哑得可怕：&ot;但最在乎的是…&ot;鼻尖蹭过我滚烫的耳廓，&ot;你凭什么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ot;

&ot;戴着它参加后天的模拟测试。&ot;他重新戴上眼镜，又变回那个斯文优等生，&ot;否则&ot;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浴室视频的缩略图一闪而过。

我抓起热可可泼在他衬衫上，棕褐色液体迅速在白色布料上蔓延。陈默却笑了，慢悠悠地掏出手帕擦拭：&ot;对了，夏正源让我转告你——&ot;他俯身时带着可可的甜香，&ot;今晚八点，503，补课。&ot;

自习室的门被摔得震天响。走廊的监控摄像头红光闪烁，像某种不怀好意的注视。我摸着书包里的丝绒盒子，金属链条冷得像青城山的雪。

傍晚六点，青城山飘起细雪。我站在503门前，手里攥着那本被翻皱的《高联冲刺核心题型》，扉页上的∞符号在走廊灯下泛着微光。

指节刚要叩门，门却自己开了。

夏老师站在暖黄的灯光里，毛衣袖口沾着几点墨水，镜链垂在颈侧，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他接过我手里的资料，指尖在交接时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手腕：&ot;冷吗？&ot;

没等我回答，一杯热可可已经塞进我手里。杯壁烫得恰到好处，奶油顶上撒着薄脆片，是我最喜欢的搭配。

&ot;坐。&ot;他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不是昨晚的床沿，而是规规矩矩的学习区域。桌面上摊着几份批改到一半的试卷，红笔圈出的步骤旁写着详尽的批注。

我小口啜饮着热可可，甜香在舌尖化开。夏老师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我身侧，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ot;第37页的例题，&ot;他翻开资料，修长的手指停在傅里叶级数的推导过程上，&ot;这里用了超纲的解法。&ot;钢笔尖在草稿纸上轻点，&ot;考试会扣分。&ot;

我低头看他的批改，发现他把我跳的步骤都补全了，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他的讲解声很轻，偶尔停顿时会用笔尾蹭一下鼻尖，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窗外雪越下越大，松枝不堪重负发出断裂的脆响。夏老师突然停下笔：&ot;累了？&ot;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模糊，连他镜片后的眼睛都看不清。他叹了口气，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ot;压力太大可以跟我说。&ot;

书桌抽屉被拉开，他取出一个牛皮纸袋：&ot;往年联考真题，我做了题型分类。&ot;纸袋边缘有些磨损，显然经常被翻阅，&ot;重点看红笔标注的部分。&ot;

我接过时闻到淡淡的薄荷味——是他常用的那款墨水。纸袋里除了资料，还有一小盒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瑞士莲的标志。

&ot;每天吃两颗。&ot;他推了推眼镜，耳尖微微发红，&ot;你上次说压力大会低血糖。&ot;

暖气的嗡鸣声中，我捏着巧克力盒的手微微发抖。夏老师忽然伸手，拇指擦过我眼下——那里有熬夜留下的青黑。

&ot;别太拼。&ot;他的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ot;你比你以为的更优秀。&ot;

走廊传来脚步声，是巡夜老师的手电光扫过门缝。夏老师迅速收回手，变回那个严谨的指导教师：&ot;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把拓扑学的证明题重做一遍。&ot;

送我出门时，他的指尖在我后颈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像一片雪落在皮肤上，转瞬即逝的凉。

&ot;林满。&ot;他突然叫住我，&ot;无论发生什么&ot;镜片后的眼睛在走廊灯下格外温柔，&ot;我永远是你的老师。&ot;

我抱着资料袋走向电梯，巧克力盒在口袋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电梯门映出我模糊的倒影——脖子上陈默给的&ot;?&ot;项链在衣领间若隐若现，而锁骨处还留着夏老师昨晚的咬痕。

307房间的门牌在黑暗中发着微光。我深吸一口气，把巧克力盒藏到枕头底下，连同那个装着联考真题的、带着薄荷墨水味的牛皮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