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 / 1)
「看来这位杨先生学识颇丰,」皇上满意笑道,「若是有机会,朕离开前还望能见上一面。」
村长与身后的村民们纷纷笑着点头附和。
就在此时,一派和乐融融的场景被洪亮叫唤声打断,一名身穿艳红长衣,肥头大耳的男人小跑过来,又在皇上面前停下。
红衣鲜亮,布料柔顺罕见,是难得的珍贵料子。
男人身后有几位样貌艷丽的女子跟随,婀娜多姿,有些还揽着男人的胳膊不鬆手,语气娇嗔婉转。
男人细小的眼眸瞇到只剩一条缝,他满脸堆笑地凑到皇上面前,艰难跪下:「臣李崇,现任陌山村县令,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爱卿,平身。」皇上扶住李崇手臂,示意他不必多礼,「陌山村百姓安居乐业,朴实勤恳,朕看后着实愉悦,待要重赏。」
李崇再次躬身行礼:「臣代陌山村众人,多谢皇上赏赐!」
李崇后又向皇上提议去他府内留宿,直至明日午时再启程回京。皇上欣然答应,李崇兴致勃勃的介绍起陌山村,还不忘分享村邻间的乐趣。
如若忽略他身后美女如云,还真会认为李崇就是一位尽忠职守,憨厚老实的好县令。
连吴珺都不禁皱眉,在辛蕾耳畔低语:「我瞧这位李县令可不像好人。」
「知道,」辛蕾自然刚进村就发现,「你瞧,村民们衣料简旧,捉襟见肘。反倒是县令布料精贵,朝廷每月拨款不少,就是不知经过他袖里,给村民的还剩多少了。」
吴珺斜眼偷偷看去,在李崇陪同皇上回府时,村民皆跪拜相送。有位年轻村民的手放到县令待行走的道路上,李崇只是撇过一眼,竟直接踏上去,还顺带碾上一脚。
年轻村民只见自己手背红肿,对上李崇警告威吓的目光,敢怒不敢言。
「简直是太过分!」吴珺撸起袖子就想上前制止,「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今日我就教教他何为规矩。」
「千万不可,」辛蕾见吴珺怒极,连忙劝阻,「今日我们寄人篱下,还是勿要声张,避免节外生枝。」
吴珺纵然气得攒紧拳头,还是听话地后退,别过脸不愿再看。
陌山村左侧,县令李崇宅邸。
夜幕降临,府内长桌摆满各色山珍海味,琉璃杯盏在烛光下闪烁光泽,杯杯酒水入肚,辛蕾此时只觉喉间又辣又涩。
李崇酒后述说起自身经历,侃侃而谈,似要将多年累积已来的事顷刻道出,他面色红润,手里却依旧把酒杯倒满。
皇上身侧是祝妃,女子姣好面庞在昏暗光照下,蒙眬唯美,皇帝迷恋地将她一缕长髮挽起,撩至鼻间轻嗅。
祝妃咯咯笑着,动作轻柔地推搡,似在调情般,修长手指抚过皇上肩颈,桃花眼眸里含情脉脉。
李崇还在对面滔滔不绝地讲述,身旁莺莺燕燕齐聚身边嬉闹,辛蕾只觉无尽吵杂。
「李爱卿,」皇上沉声开口,桌上顿时恢復安静,「朕今早偶然听闻,这陌山村有一名教书先生,姓氏杨,你可知晓?」
李崇饮下口中温酒,眼眸底下是一闪而过的阴霾,再抬头又是满脸笑意。
「杨先生?陛下可是指杨恽?」李崇摇晃杯盏,满不在意地笑道,「不过是仗着读过书,骄傲自负的教书先生罢了,不值一提。」
李崇再次站起身,举杯向皇上敬酒:「与其谈这些糟心事,不如臣敬陛下一杯。这大芸太平盛世,还多亏圣上英明果决。」
皇上见情景如此,也不再多问。他饮下李崇敬酒,直至醉意袭来才揽起祝妃先行离去。
眼见皇上离坐,其他人自然不便多留,纷纷找寻理由散去。辛蕾酒量不好,几杯黄汤下肚,头痛欲裂。
吴珺在塞外成长,烈酒都能生灌两瓶,自然不能与辛蕾相提并论。她吃力扶起辛蕾,手背贴在她额上:「有些发烫了,可要出去吹吹晚风?」
辛蕾赞成提议,但瞧吴珺因今早乘车劳累,脸上憔悴不堪。就指明宋鸢陪同,要吴珺回屋休息。
所幸李崇府内还算宽敞,在宴会里无意提过一嘴,说是有一座小庭园。在宋鸢搀扶下,辛蕾很快找亭院。望出亭外,一轮明月遥挂夜空,周遭是细碎虫鸣,倒也算得上幽静。
亭外假山隐蔽,花丛绿叶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辛蕾头靠圆柱阖眸休憩。不知过去多久,宋鸢忽然轻拍她肩膀,做出手势示意噤声,后才俯身在她耳边道:「有两人正朝亭子走来。」
迴避至光线暗区,辛蕾才瞧出是两名身着婢女服饰的丫鬟,左侧穿绿色,右侧着粉衣。
两人前后进入凉亭,皆背对辛蕾藏身处落坐。
其中粉衣少女双肩颤抖,她遏制不住哭声,渐渐哽咽道:「但是,我真的不想嫁给那头肥猪他简直不是人。」
「他身边女人众多,为何还要强娶!」少女捏住衣角愤恨道,「他明知我已有婚约在身。」
「唉,这也是无可奈何。」绿衣少女轻拍安慰,「陌山村谁人不知,这村内可是那李崇的地盘,他隻手遮天,无人敢招惹他。」
「但是,他就不怕皇帝知晓他恶行,将他贬官吗?」
「别妄想了,」绿衣无奈嘆息,她不忍地将少女拥入怀里,「天高皇帝远,就算皇上知晓实情,怕也是不会为此小事多言。」
「这还算小事?」哭泣声又提高,女人抽咽抹泪:「咱们村里多少芳龄姑娘遭受迫害,难道皇帝就当真坐视不理?」
少女语气倏地认真,她转向绿衣女子:「你说,若是咱们二人,今晚至皇上屋外告发,陛下可会出面解决?」
「可别再胡说。」女子沉思后摇头否决,「今日李崇就敢因睡过了时辰,未提前接迎圣驾,可见根本未重视皇威。
「而且告发有何用?若是李崇未被处置,咱们可就是下一个了。」
粉衣少女听后更加崩溃,捂面痛哭:「那可怎么办吶?我今生只愿嫁徐郎一人,若是背弃此约,还不如死了痛快呜呜呜。」
绿衣知此刻多说都是枉然,只好轻拍粉衣少女后背,已表安慰。只是她微微耸动的肩膀,也透露出绝望婉惜。
辛蕾见状,酒意全都消散彻底,她咬牙切齿:「这李崇,竟然猖狂至此!」
指甲刺入掌心,她眼角殷红,也不知是因为触景生情,还是痛楚导致。
宋鸢欲言又止,面前身形单薄的少女正微微发颤,从背后都能感受到她滔天怒意,但又碍于身分无法拥她入怀。
宋鸢只好在后面静静地陪着她,月光自上而下洒落,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倒映出黑影,那道温柔缱绻的目光,一刻不落地在面前少女身上。
辛蕾最是容易为他人经历共情,但本身所具备的冷静理性,使她无法不顾及局面的大胆相助,正是因为如此,每逢此时她都会被一种无形且巨大的无力不甘笼罩。
她总是在无人时反问,为何不出手援救?她明明是有能力能帮助的。
那天夜里,虫鸣吵杂刺耳,却还是难以盖过亭中姑娘哭声。辛蕾和宋鸢站在角落,呼吸交缠耳畔,二人却都默不作声。
直至两位姑娘离去,她们才迈开沉重的步伐披着夜色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