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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咖啡厅小坐了一会儿,五条嗜甜,他点的甜品甜度让钉崎直皱眉头。虎杖很给面子地咽了下去,感到一阵干渴。过量的糖分把口腔的唾液都吸收了,他赶紧喝了两口可乐弥补。
电影快开场了,虎杖率先起身告别,他在影院门口取了票,又买了些爆米花。他拎着爆米花桶左顾右盼,在人潮涌动的大厅里寻找顺平的踪影。
顺平站在角落里玩手机,似乎来了有一会儿了。虎杖上去跟他打招呼,他活力满满的笑容让顺平不由得眯起眼睛。
有些刺眼呢……
像是从来没经历过任何阴霾。
吉野顺平不讨厌虎杖这样的人,虽然他身上散发出的、过于灿烂的光辉,总是让他想起学生时代里广受欢迎的田径选手和篮球运动员。那些人未必有多么合群,只是在大家还懵懂无知的年纪里过早学会了与人相处的方法,由此显得鹤立鸡群,得到老师和同学的偏爱。
坐在角落里的顺平不动声色地观察,窥视他们的一言一行。每当他以镜头外的视角,观看这部现实中的电影时,就会发现那些人是跟自己完全不同的物种,甚至可能是外星人。
他对他们的感情,既有渴慕,又觉得恶心。
是一块冰对太阳光所产生的感情。
融化是一种注定。
虎杖在自动贩售机前选饮料,顺手来碰顺平的肩膀,问他喝什么。顺平瑟缩了一下,想到以前在放学路上,总是被学校的流氓学生抓住肩膀要钱。
还好我毕业了。他想着。成年是一道默认的分界。
他考进了大学,虽然人缘依然不好,但人们不再把排挤和欺凌做的像高中时那么明显。他们长大了,有更多的取乐之道。一个阴郁沉闷的同级生不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那些混混们还在家乡的小巷里游荡,他们毕不了业,便成了一个个绑死在学籍上的幽灵。
新年去神社祈福的时候,顺平总是合十双手,虔诚地祝他们不得超生。
电影渐入佳境。
虎杖一开始还想着宿傩的事情,渐渐被剧情发展吸引了注意力。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主人公的命运,不时往嘴里塞一把爆米花。
宿傩认为爆米花很难吃,讨厌这种空虚的甜味。虎杖渐渐就不怎么吃了。隔了很久再吃到一次,会觉得“果然还是要这个味儿!”看来还是要让宿傩再尝试一回,刚出炉的爆米花和冷掉的爆米花天差地别,根本不能说是同一种东西。
散场后虎杖和顺平还很兴奋,他们一直在影厅里坐到彩蛋放映结束才离开。两人一路都在分析看完电影的感想,聊不过瘾,索性找了张长椅坐下来聊天。
虎杖好久没跟人这么畅快地说过话了。
虽然平时和高专的大家都相处得不错,但虎杖从没和谁聊得这么投机过。伏黑对什么都不甚积极,关系虽然融洽,却总觉得少了些同龄人之间吵吵闹闹的欢乐。钉崎性格活泼外向,有些硬朗的男子气,和虎杖很合的来,但兴趣爱好上却跟虎杖大相径庭,有时就聊不到一起。五条老师事务繁忙,七海有自己的主业,而宿傩……
宿傩……
虎杖脸上笑容一卡。
宿傩对虎杖的一切,统统不屑一顾。
即使是命定向导芳醇的血液,宿傩也只在床笫之间表露过贪婪。一旦情事结束,虎杖就立刻被宿傩视为“呛人的焦木”,嫌弃地推到一边。区别于身不由己的一级哨兵,暗级哨兵最大限度地保留了理智,向导的信息素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娱乐之物,可有可无。
顺平正说的起劲,见虎杖兀自出身,便问:“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我讲的话题很无聊吗?”
“啊,不是的。”虎杖回过神,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蚯蚓人》的剧情。”
“我在想,人要怎么跟怪物相爱呢?”
夕阳的余晖越过河堤,均匀地洒在两人身上,犹带微弱的暖意。顺平转过头,冷不防对上虎杖探问的眼睛。他的头发、睫毛,乃至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日光染成灿灿的金色,仿佛要融化进昏黄的夜暮。与落日同色的眼瞳淡得几乎透明,莫名的情绪在其中徐徐流动。
在这样的目光下,顺平无法像以往那样低头回避。
虎杖问:“如果你是女主人公的话,你会爱上一个怪物吗?”
顺平思考了一会儿,说:“我的话……应该不会。”
“本来要爱上什么东西就已经很难了,何况是个怪物呢?”
“还有啊,”他反问虎杖,“你真的觉得女主人公是一个普通人吗?”
“正常人看到那种形态的男主角,第一反应肯定是逃跑吧。可她还是走上前去。这就说明她是有被吸引的。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感到了对这个怪物的责任。总之,当她选择靠近的时候,她就已经接纳了这个怪物了。”
“这样的人是正常人吗?在我看来,她天性就喜好危险。”
“虽然十分棘手,虽然危险重重,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泥沼之中。”
“我们作为看电影的人,其实要感谢她,如果她不这么行动,剧情就无法发展。但如果把自己代入进她的角色,就会感到违和——她本来是有逃脱的机会的,可她没那么做。”
“怪物比她的生死更重要。”
“我想她是爱那个怪物的,”顺平说道,“也许她本身就是个怪物。”
“怪物和怪物相爱,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虎杖打开暗室的门。
“我回来了。”他说。
宿傩斜倚在沙发上,和服松松罩在身上。他没系腰带,衣襟半敞,露出精壮的胸膛。黑色刻印自前胸隐没到腰腹,是巍峨肉体上一道蜿蜒的峰峦。
宿傩眼也不抬,呵斥道:“别扰我的清静。”
虎杖自顾自地换了鞋,趿着脚步走到宿傩身边。
宿傩终于肯抬头看他,浓丽长睫下怠慢的一眼,血眸在阴影中黯淡,像一团熄灭了的暗火,唯有灰烬中几点火星闪动,证明了他曾经的燃烧。
宿傩合上手里的和歌集册,不耐烦地看向虎杖,神色异常冰冷。
“今天不是不来了吗?”
虎杖充耳不闻,就着宿傩合上的书册翻了两页。他看了下页码,连三分之一都没有,说明宿傩看的并不用心。
“坐在面朝大门的方向,是在等我吧。”虎杖说。
他用了肯定的陈述。
宿傩照常嘲讽了他几句。
虎杖没在意听,只是等宿傩输出完毕。他寻到插话的空隙,便继续说道:“一个人待着,肯定很无聊。我还是陪着你比较好。”
宿傩冷笑道:“我需要吗?”
虎杖很认真地回答:“我觉得你需要。”
宿傩把和歌册砸到虎杖头上。
流血了。
虎杖抹掉额角渗出的血液。
“你以为你是谁?”宿傩说。
“你怎么敢认为我需要?”
“如果你不需要,”虎杖说,“你现在就杀了我。”
宿傩没有动,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注视着虎杖无表情的脸,隐隐心惊。
“……发生了什么?”
宿傩问道,稍微柔和了语气。
“没什么。”
虎杖摇了摇头。
“只是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比如?”
宿傩把他拉到沙发上,舔掉向导流出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