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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鸿信落下的吻缠绵细碎,像是炸开火光的烟火棒。
霓裳在年节时点过,一触火就亢奋,明亮的火星往四下里迸溅,光芒耀眼。那些火花温度不高,掉在霓裳的小斗篷上也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她坐在屋檐下点了一根又一根,一会儿功夫脚下就堆满残骸。
策天凤阖上手里的书,上官鸿信的分心几乎写在脸上。他想去跟家人过节,又不想被策天凤看出,下笔时几个字写的太急促,格式微微乱。策天凤站在他背后不着痕迹地观察,少年人后颈新理的发茬在冷空气里立着,触手会有些刺。他努力抑制着往窗外看的欲望,颈部线条变得僵硬。
“可以了。”策天凤说。
上官鸿信立刻合上笔盖,他回过身来,眼底闪亮。挺拔的良材初初抽枝,满眼蓬勃鲜活的色彩。
“谢谢老师。”
他收拾好桌面,抱着一摞书跑出去。策天凤看向他落在椅子上的大衣,拾起来抖得蓬松,在上官鸿信在门口换鞋时罩到他头上。
“教过你要周全。”
上官鸿信便笑,笑里有雨前的云,欲雨的风,但最终是透明的水。
他那时方踏入策天凤许诺的黑暗。
“老师。”
“嗯?”
策天凤抬眼,手指按在开关上预备关灯。
“新年快乐。”
他的气息忽然靠得极近,在策天凤唇边落下微弱的一吻。然后他覆上策天凤的指尖按下开关,在一片纯然的黑暗中悄然遁去。策天凤站在原地,片刻后听见院子里传来霓裳惊喜的呼唤。久不见的兄妹两有说不完的话,声音直到他们坐上车后才消失。
上官鸿信下次来时吻了他的手指。
策天凤削水果时划伤了自己,鲜血从手上滴滴答答落下来。上官鸿信便低下头替他吮了血。后来他送了策天凤一套陶瓷刀具,在策天凤小睡时慢慢削一个苹果,刀下拖着极长的一圈皮。策天凤就像那个苹果一样,一层层被剥得赤裸,吞食殆尽。
上官鸿信几乎没有经历过青春期,因为策天凤的指引,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冷酷又熟稔,玩弄它像玩弄断云石,千变万化不过是人脑里盲目的小把戏。他们从肉体关系先开始,上官鸿信总是抱怨他学不会接吻。
老师,你好像根本没有热情这种东西。
彼时上官鸿信贴在他耳边低喃,呼出的热气全扑在策天凤耳边,在鼓膜上敲出声响。他尚没有被策天凤伤害过,不明白十年怕井绳的道理,所以姿态随意而逾越。他能感觉到策天凤对他的重视,他以为这是一种喜爱。
然而策天凤对他的放任更像是一种补偿,用现在为未来作偿。
天色快亮,默苍离准时睁开双眼,身上凝结水渍,手心里甚至有热汗。他下床,去浴室放水,一声不吭将自己放逐到水底。他早已是个成年人,欲望不至于令他难堪,只是浴缸里倒映的脸随水流摇晃,似乎是有些难过。
他将手掌没入水面,扯碎那张脸。再平静时,它便一点不动摇了。
神蛊温皇最近闲得发慌。
又那么巧,上官鸿信抛了个炸弹入地。众人纷纷闪躲,他却还想加码,生怕爆炸时场面不够盛大,死伤不够多。俏如来话里话外是请他忍耐,温皇笑眯眯地应,关系图进一步扩展,他喜欢一潭浑水里彼此相争的戏码。
“看得开一些。”他一边倒茶一边说。
上官鸿信看他优雅动作,最终桌上只有一杯,不在客人面前。他面前的这杯是之前用来招待俏如来的,如今已冷透,还珠楼主的待客之道实在不敢恭维。
“看开?”
他拾起瓷盏在指尖轻柔摩挲,俏如来的指印重拓上他的指纹。
“我尝试过。”
“然后?”神蛊温皇饶有兴趣地追问。他尤其喜欢印证已知的答案,撕开别人的旧伤疤大概能给他不少成就感。
上官鸿信放下杯子:“不知道温皇先生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你的亲人好友因你的冷眼旁观而死。”
温皇摇头,轻飘飘地说:“没有。”
语气里还有矜伐的意味。
上官鸿信转动杯沿,里头的茶水沿杯壁晃动一周,没有溢出。
“该说哪一方更幸运?”
神蛊温皇至今没有真正失去过什么,他只失去过他无聊的游戏。他的人生只要稍稍偏差,地基就会崩塌,但那些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竟一个比一个命硬,抵过了所有杀机和危险,在神蛊温皇想回头时,还能做出一个完满的重聚。
“雁王也信起运气,真是奇谈。”
他话锋一转,忽然发出感慨:“不过你确实很有信的理由。”
神蛊温皇朝窗边一指,一束薄荷长在窗台,香气冷冷。
“薄荷不宜共植,它的芳香质会影响其他植物的生长,根系发达,须茎横生,除不掉。”
“凤蝶铲了去年的薄荷,本想种些新的。今年又接连冒出来,霸占整个花盆。恰巧这东西越修剪越茂盛,冥顽不灵。”
上官鸿信挑起眉,好整以暇等待下文。
“俏如来同你不是一种人。”神蛊温皇说。
“羽国公主也不是。”
“你不必表现得多么眷念。自始至终你都在侵占她生存的空间。你夺走她的快乐,夺走她的爱情,最终夺走她的生命。你知道默苍离总会选你,因此有恃无恐。”
“为什么不问问之前那些失败的亡魂,问问他们你有多幸运。”
神蛊温皇倦倦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明明已经拿到了特赦令,你再要求,默苍离也没有新的东西能给你。”
上官鸿信在心里冷笑。他宁可默苍离选择的是霓裳。也许他们两个会有比较好的结尾,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神蛊温皇从他眼里读出这讯息,他倒没想到上官鸿信还有如此牺牲的情怀,于是松松指节,兴趣更浓:“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上官鸿信没说话,他去捻了一片薄荷叶,揉碎在指尖。
“我要一个因果。”
他一生中最爱慕最珍惜的人,碾碎他直至粉末。
他怎能不期望一个回礼从天而降。
神蛊温皇提议说要不要试着占卜。他拿出一个沙盘,煞有其事。上官鸿信看见沙砾里毒虫爬行而凸起的痕迹,于是婉言谢绝。如果非要信命,他宁可信默苍离划下的命运,他宁可做尘土、做黄沙,长眠于羽国故地。
默苍离像个水泡,突兀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有时上官鸿信从旧梦里醒来,默苍离不在他身边,现实和梦境的分界不复清晰。他是他的锚,失去了便无依。风帆慢慢扬,无垠大海上无目的漂流。
五月过半,上官鸿信没再见到他,倒是遇上几次俏如来。他们算是师兄弟,可惜地位尴尬,对面而坐,他看出俏如来颇为难局促。气氛不温不冷,俏如来一直低头,偶尔在唇上沾一点茶,似乎也没有细品的意思。谈话间,他露出腕间一串佛珠,象牙白色的手臂不常见阳光,十指只抚过经书。
这样一双手,怎么去杀默苍离。他握着枪时会不会打偏。
上官鸿信敛眉,提起兴趣重新打量他一番,目光淡漠却不容忽视。他看人如同带人溺水,俏如来被他压进幽深水底,全部心思在水压下无所遁寻,随他瞳孔里的金一齐破茧而出。
“你跟我来。”
上官鸿信发话,喧宾夺主地结账,主掌局势。
“什么?”
俏如来还端着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