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节(1 / 3)
余下为故太原王刘崇一脉,虽然早就被老皇帝下诏解禁,但由于历史原因,始终处于一种压抑的状态,如今刘崇子孙也散布大汉各地,虽有宗亲之名,实则已沦为普通政治家族了。
比起惨兮兮的刘崇一脉,徐王刘承赟的待遇则大不相同了,仅从爵位就可知了。虽然他只是高祖刘知远长子,虽然他是刘崇所生,过去的几十年也没有什么成就,也没有做出多少广为人知的对帝国的贡献。
但是,刘承赟与老皇帝的关系处得极好,臣忠臣节上把握得极有分寸,始终获得老皇帝信任,这就是天大的本事。老皇帝连雍王刘承勋、太子刘旸都猜忌,但就从没猜忌过刘承赟,从不认为他能对自己有什么害处……
这就可想而知,徐王刘承赟在大汉帝国所处的特殊地位了,很多时候,宗室之长本身就是一个无上殊荣,名望的体现。作为徐王三子,刘继谦还有个特殊的地方,便是他非刘承赟亲生。
这又得翻一翻大汉宗室史的旧账了,早年皇叔刘信因在许州贪暴恣虐,在老皇帝给高祖扶灵入葬之时,被拿下法办,责其守陵,与其子活活困死方才解禁。
刘信父子走了,却留下了一男一女两孙,怜其孤苦,徐王心生不忍,请示老皇帝之后,将之收于府上,抚养长大,刘继谦就是那个男童。
如今刘继谦年方不惑,比起这些年在大汉政坛涌现的诸多政治明星,要显得低调得多,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甚至有来自徐王的刻意压制,原因就是怕引起老皇帝的猜忌,去翻旧账。
对老皇帝,徐王一样也太了解了,说不准某天哪根神经就搭错了,产生怎样不正常的心理都很正常。如果刘继谦提拔太快,吸引了老皇帝的注意,那绝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是如今这样,一个四十岁的中州知州,中规中矩……
不过,对刘继谦来说,日子就有些难熬了,既然走了仕途,在政治上自然是富有一定野望与追求的,但是,政治前途上始终蒙着一层阴影,还是种唯心唯上的感觉,可想而知,刘继谦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刘继谦三十出头,才做到大县县令,一任五年,到申州任职,正好三年。也正是在这三年中,让刘继谦找到了一个破(取)局(悦)老皇帝的办法,鸡公山行宫的修建。
过去两年半,毫无疑问,刘继谦整个心思都用在对行宫建筑的支持上,民力、财力任其调动,甚至于,是整个申州士民都被他“绑架”了,不惜代价把行宫工程搞好。
其他州县,在此事上,或许还有手脚不干净的,为行宫贡献的同时,还顺便往自己怀里搂点。但刘继谦没有贪污的兴趣,一心一意地完成上命。
论鸡公山行宫兴建过程中,哪家民夫死伤最重,毫无疑问,是作为“地主”的申州。
从行宫修建,到如今御驾南巡,刘继谦已经苦苦支撑了两年半之久了,如今随着銮驾抵达,也是到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刘继谦的心里,自是喜悦与忐忑交杂,但当受到老皇帝将幸信阳,到城中夜宿的通知后,他大感压力的同时,也松了口气,他早已探明,銮驾沿途所过城池,就没有停驻参观的。今上意下达,申州的特殊岂不是一下子体现出来了。
申州的城墙是修葺过的,整洁地不见丝毫青苔;护城河的水清澈见底,才整个更换不久;道路是整洁的,几乎一尘不染;巷舍楼栋也是精心装饰过的,绣带飘飞,色彩斑斓……
一切事物看起来都是那么地美丽和谐、欣欣向荣,然而,本该最生动活泼的申州士民,却显得那么没有生气。
刘继谦亲率申州官民迎拜圣驾,气氛自然是烘托得热烈的,提前了解了下刘继谦,老皇帝果然想起了“皇叔旧事”。
不过,或许是事情过去太久了,又或许是给徐王面子,再或许是他在行宫修建过程中的功劳表现确实打动了老皇帝。
对于刘继谦与申州官吏,老皇帝态度很和善,准许刘继谦骑马随侍驾从,以示恩宠。
行营大队,自然还是驻扎城外,当然,已经有些普通的随驾大臣开始在申州官吏的引导下,去办理入住了。申州官府在信阳西南的南湾湖水畔,修建了一片沿湖园林,楼宇屋舍,鳞次栉比,与周遭的湖光山色融为一体,环境极佳。
那里的房子,自然是给随行臣僚们准备的,鸡公山行宫,那可是皇家离宫,可不是一般臣子能居住的。当初在避暑山庄的选址上,南湾湖这颗“豫南明珠”也是重要的权衡因素。
一座行宫的落成,绝不只是山里那些宫殿建筑,除了南湾湖的园林区,还有提供包括军营、马场、猎场在内的一系列配套设施。而要把这些完成,仅靠申州三县之力,显然是远远不足的。
同样的,如此规模的建筑工程,哪怕申州只承担其中一部分,对于申州来说,也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过去,申州财税进项,除了农桑渔牧,便是“过路税”了。作为中原道州连接两湖的重要枢纽,每年南来北往的商队旅人数量是极其可观,仅是做好迎来送往的服务业,就获取了不小的利益,自古占据交通便利者,往往大获其利。
在加上申州本地特产的绿茶(毛尖)的产业优势,在过去的几十年中,除了上缴朝廷与道司的财税,以及官僚们的“利润”,申州官民还是积累了一笔客观的财富。
但是,这些积累,都在泰康宫的工程中消耗一空。在当前这个生产力受限的时代,一切的成果都是底层劳动人民用流血流汗用双手成就的。
那些光鲜亮丽的奇观,吞噬的就是黎民百姓的血肉,泰康宫选址在申州,固然是一种荣幸,但更多是一种苦难。至于像老皇帝所预想那般,通过大工,带动经济发展,给申州百姓带去福祉,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水土不服的假想罢了……
进城队伍的人数并不多,最引人瞩目的显然是那座奢华而威严的銮驾,信阳官民依次立于道路两侧,肉食者挺胸昂头,黔首伏地垂首,表达着对圣人的欢迎。
老皇帝是缩在銮驾内部,不肯轻易抛头露面,倒也不全是安全方面的考量,而是他自觉眼前这副形容,实在不好现于黔首面前,对于愚民,皇帝最好还是要保证一定的神秘。当然,根本原因还是,老皇帝对如今的糟糕形象不满意。
不过,人虽然待在车驾里,但老皇帝心中却莫名地产生了些异样,这股子异样,让他有些难受。
有些不对劲!
小窗拉开,明黄的帘幕被掀起,露出一道缝隙,老皇帝一只浑浊无神的眼睛透过缝隙,默默地盯着街道上的景象,观察着他所能看到的一切人与事。
沿街迎候的人并不多,大多跪在道侧狭窄的空间内,不敢越雷池一步。申州的官民是谦卑的,恭敬的,那顺从的姿态,甚至显得有些软弱。
大部分的百姓都是低着头,偶尔有人小心翼翼地抬起,露出的面庞,却很难见到笑容,甚至只是愁苦,与麻木。至于尊敬,都跪下了,还不够尊敬?
与平民百姓不同的是,那些官僚、职吏、差役们,都是精神抖擞的,哪怕知道皇帝陛下不大可能关心他们,依旧把自己最好的面貌展现出来。
而作为申州主政官员的刘继谦,骑着高头大马,衣冠楚楚,头昂起的角度有些得意,乃至倨傲。
见着这副场景,老皇帝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一口气提在胸前,不上不下。
这种感觉,来得太过猛烈,甚至有些上头,一时间,眼神似乎都有些朦胧了,眼前的景象似乎也扭曲起来,老皇帝就仿佛置身于一种魔幻的场景中,那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甚至让老皇帝产生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