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节(2 / 2)
见官家气急,心忧官家御体啊!”
“朕何时生气了?”刘皇帝反问道。
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但他是皇帝,嵒脱还能辩吗,只见额头冷汗沥沥而下,跪在那儿喏喏不得语。
刘皇帝当然是生气了,但他自己都难言明是为了什么,王继恩的“胆大妄为”?只怕不见得。更主要的原因,怕还在王继恩汇报的事情上,而王继恩秘报这等事,是很难作假的,这个大太监权势很重,胆子也大,但也还没到敢在这等事情上欺瞒刘皇帝的地步。
即便王继恩想做苏文,老皇帝也未必就是武帝。而刘皇帝反应越是激烈,也越意味着他心里是相信其告发的。只是,刘皇帝不想就此事深究下去罢了。
否则,一旦寻根究底,那首先赵普就有欺君之嫌,他可是刘皇帝用来把控税改大局的,如今全国税改正在推进,也到真正出成果的阶段了,朝廷上层绝不能出乱子。
若是再把太子扯出来,那事情就更大发了,国本动摇啊!
但是,以刘皇帝如今之多疑,又岂能不思考赵普为何要代太子认下此事,又怎会不去顾忌当朝首相与太子牵扯不清带来的威胁?
以今时赵普的坦荡状态,刘皇帝不信他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甚至做出一些晚节不保的举动,但是,一牵扯到太子,刘皇帝就不得不重视。
心中疑虑重重,又不愿意大动干戈,多重念头交织之下,爆发出来的负面情绪自然就只有王继恩这个告密者来承受了……
惶恐难已
“张德钧对朕一向忠敬恭顺,虽然有时在朕面前耍些小心机,卖弄些小聪明,但在大事大非上却向来极有分寸。他对朕忠心耿耿,此番进言,也算无所保留!”平静了一会儿,刘皇帝抬眼,斜视着喦脱,意味深长地道:
“你说,此番兴冲冲而来,朕不只驳了他的汇报,还对厉言训斥,大加责难,他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怀恨在心?”
这话问得,可着实让喦脱又惊又喜,以他在刘皇帝身边几十年锻炼出来的机巧之心,几乎在瞬间便窥见了一个机会,一个扳倒老对手的可能。
嵒脱也是贴身伺候了刘皇帝三十来年的老人了,对刘皇帝可谓是无比熟悉,哪怕是放个屁都能闻出点别样味道来,何况是如此露骨的疑问。
过去,刘皇帝斥骂、惩罚王继恩,嵒脱心里虽然舒爽,但基本上只会看着,不会付诸什么言行,那样结果只会自讨没趣,上眼药也是要分时候的。
但此时,听到刘皇帝这么问,嵒脱就一个反应:官家对王继恩那老狗起疑了!对嵒脱来说,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一时间,甚至连惶恐的情绪都收起来了,稍微琢磨了下,这么答道:“王继恩常以得官家信任自矜,每有奏,必应之。今日驳斥之,以此人对官家之敬畏,怨恨想来是不敢的,然人心难测,受挫之下,是否会产生失望之情就说不准了……”
嵒脱这话答的,就透着一股子虚伪与阴险,但刘皇帝听了,却有些沉默,思考良久,嘴里呢喃道:“人心难测?失望?”
突然,刘皇帝直接视着嵒脱:“失望之余,会做出什么?”
“这,恕小的无从知晓,官家不妨耐心观之。”嵒脱这么说道,有点到为止的意思,他多少还是有些分寸的,知道过犹不及道理。
而刘皇帝虽然没有再就此话题说些什么,但那双有如深潭的眸子却越显阴沉了。
……
另外一边,王继恩没有选择去太医院包扎疗伤,而是直接匆匆返回皇城司。一回到老巢,见着他那副狼狈的模样,徒子徒孙们尽皆失色,面面相觑。
堂内,王继恩阴沉着一张老脸坐着,司属医官胆战心惊地帮他料理着伤口,平日里麻利的手都多了几分颤抖,一直到包扎好,方才逃也似地告退。
人一离开,侍候在边上的王守忠便急声道:“父亲,您无碍吧。”
王继恩瞥了他一眼,抬手抚了下脖子,淡淡道:“无甚大碍!至少,脑袋还没搬家!”
“这竟是怎么回事?”王守忠关切地问道道。
闻问,王继恩一脸的郁闷,愁眉苦思一会儿,方才有些懊恼道:“失策!失策啊!”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缓冲,王继恩已然冷静下来,回想反思下来,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之举的不妥了。当然,王继恩知道,官家愤怒的,绝不是把眼线埋入政事堂,不施尽手段,怎么可能做到监察勋贵百官、京畿舆情,有些出格之处,官家也当能够理解。
真正不妥,引得官家如此激烈本身的,恐怕还是汇报问题的本身,王继恩自诩忠诚,不避权贵,连首相与太子都不顾虑了,但偏偏小看了刘皇帝对这二人的看重程度……
越想,王继恩便越懊恼,越后悔,也越害怕,几十年了,王继恩都没有像此时这般不安过,刘皇帝今日起的反应,王继恩实则很熟悉,那几乎就是要杀人的节奏……
等王继恩简单将垂拱殿上发生的状况描述之后,王守忠的脸色也变了,看起来比王继恩还要紧张,这是可以想见的,他们这些人如今的权势富贵,都都源自王继恩这个义父,若是王继恩失宠了,他们又岂能有好下场。
王守忠是王继恩几个义子中城府最深的,短暂的慌张后,迅速冷静下来了,见王继恩面色沉凝,不由出言宽慰道:“父亲也不必过于忧虑,您毕竟是陛下身边亲近老人,此番责骂虽然严厉些,或许也就如此过去了……”
“但愿如此吧!”王继恩想了想,轻声叹道。
然而,王继恩心里却总觉不踏实,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几番思考,却始终不得其所。
事实上,王继恩此番举动,本就有些急中出错的原因。至于这份急切,则来源于心中不安,这两年,王继恩有种事事不顺的感觉,最关键的是,与刘皇帝那亲密的主仆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王继恩是个敏感的人,他也能感受到刘皇帝不似当初那般信任他了。
而这,是王继恩绝对不能忍受的,他伺候了刘皇帝一辈子,虽不乏私心,但总体而言,还是尽忠王事,为主考虑的。他也深知,他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也都来源于刘皇帝的信任,一旦这份信任出现缺陷,那他在宫廷内外也就难站住脚了,那意味着他的立足之基不稳了。
也正因为意识到了此点,这两年,王继恩一直想方设法、辛苦办事,想要建功立业,重获刘皇帝的欢心,包括去年的康宁案,那般积极,这也是原因之一。
然而,慌忙之中,往往容易出错。此番的“奏章案”,便是王继恩又找到的一个机会,在他想来,他连太子、赵普都不顾忌避讳了,可见对官家的死心塌地,官家也当了然他的忠心了……
然而,结果事与愿违,刘皇帝的反应甚至可以说完全朝他意料相反的方向发展,实实在在碰了个头破血流。
也正因如此,王继恩才觉棘手,才意识到,他已经完全跟不上刘皇帝思路,揣测圣心也变得更加困难了。对旁人,王继恩有的是手段对付,但对刘皇帝,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便有,也难以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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