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节(2 / 3)
有些惊魂地低喃道:“宫中怎会有如此愚蠢之人!你们想找死,还想拉上我吗?简直可恶!”
适才来见的几人,已然被喦脱判死刑了。他们是宫中主要筹备中秋节庆的负责人,找到喦脱的目的,也是为了商量一下,皇后病重如斯,宫中张灯结彩,是不是不合适?中秋宴典是否随之变动,他们又要不要早做准备?
而喦脱是什么人,当即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这些人,当真是机灵过头了,已经在为皇后驾崩做准备,这等蠢材,真是不知如何活到当下的。究竟是皇帝太过无视他们,还是皇后过于宽厚了……
符后的病情,反反复复,又坚持了两日一夜。八月十四的夜晚,月亮已然很亮很圆了,皎洁的月光,播洒在宫室之间,喦脱脚步急切,几乎追赶着自己的影子,跑到崇政殿。
刘皇帝自然还没休息,手里装模做样地拿着一道奏章,但人是呆的,眼圈深重,神情疲惫。注意到帘幕外的身影,扭头,睁大眼睛仔细地瞧了瞧,方才认出喦脱。
“你怎么回来了,听说皇后那边又恢复了些,正好,朕稍后再去看看她……”刘皇帝轻声道。
扑通一声,喦脱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叩首,语气悲伤地禀道:“官家,娘娘崩了!”
闻言,刘皇帝呆立当场,恍惚了许久,暗黄的灯光照耀下,一双老眼中晶莹闪烁,两手下意识地把奏章捏毁,指节泛白。
……
坤明殿,刘皇帝一日之中,再度驾临,只是这一回,他有些失魂落魄,一步一顿,就像行走在刀尖上一般小心,前往的仿佛不是符后的寝殿,而绝望深渊。
殿内已是哀伤一片,殿里殿外,除了侍卫之外,所有人都跪着,并且,不断有闻讯而来的宫人,稽首叩拜。
里里外外哭声一片,抽泣不断,太医等人,也神色惶恐地跪着,见到刘皇帝的身影,头埋得更低了。刘皇帝没有管这些人,直至凤榻前,看着平静地躺在那儿的符后,呆立片刻,几度张嘴,却又怕吵到了她,不敢发声。
“大符……”终于,刘皇帝鼓起勇气温柔地唤了声,然而不见回应。
“那些人都在哭什么?”皇后不“理”自己,刘皇帝两眼通红地问喦脱。
“官家!”喦脱吓了一跳,一向善于逢迎的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朕问你他们都在哭什么?如此吵嚷,皇后怎么休息?”刘皇帝此时已经有些臆症了。
喦脱此时站在刘皇帝身边,有些心惊胆战的,甚至不敢说劝慰之语了。而刘皇帝则颤着手,指了一圈,恶狠狠地道:“让这些人都给朕闭嘴,谁再敢哭,打扰到皇后,朕宰了他!”
此言一出,里里外外,很快收声,逐渐安静了下来。然而,哭声虽绝,但刘皇帝心中的恐慌感却更重了,他努力地和符后说话,试图得到回应,但始终未能成功。
终于,所有情绪压抑不住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自刘皇帝嘴中爆发出来,在坤明殿中震荡……
开宝二十二年,秋八月十四,夜,皇后符氏崩于坤明殿。
影响力
符皇后的崩逝,对于大汉帝国而言,毫无疑问,是有如晴天霹雳般的大事,影响很大。虽然她与刘皇帝并非相识于微末,并且二者的结合带有极强的政治因素,但同样是创业夫妻,也曾共度时艰。
符后也靠着她过人的胆识与出众的贤能,得到了刘皇帝的认可与尊重,真正走进了刘皇帝的内心。刘皇帝早年也好渔色,后宫嫔妃众多,给他生儿育女者不知凡己,但人间只有一个大符。
即便是以贤良明理著称,深受刘皇帝信任的折妃,更多的考量,也是政治因素,再加上那么些许“集邮”的情趣。
夫妻两风雨同舟几十年,感情之深厚,旁人知晓,却难真正体会。对于刘皇帝而言,符后是他心灵的港湾所在,是他精神寄托所在,有太多不可与人言,只有符后一人可说。
符后一去,世间再没有任何一人,能够让刘皇帝彻底卸下伪装,也再没有一人,能让他敞露心扉一诉衷肠。
符后一去,几乎意味着,刘皇帝保留的最后一丝人性与真良也将随之而去,留下的只是一只名为“皇帝”的政治生物。在为人上,再没人能敦劝他,即便有,那招来的难说祸福。
因此,符后的崩逝,伤心绝不只刘皇帝一人,感到惋惜,感到震动,甚至感到恐慌的,大有人在。几十年下来,内外臣民,接受过皇后帮助,体会过皇后恩德的人,成千上万。
上至公卿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他们长久地感念符后,也自豪大汉有这样一位贤后,尤其是一些贵族大臣,在面临一些困境之时,符后是最能带给他们希望的人,特别是在面对刘皇帝责难的时候。
然而,随着符后辞世,这样的情况,再也不存在了。皇室人员众多,但不论是拈酸吃醋的嫔妃,还是争名夺利的皇子,抑或是埋怨刘皇帝的公主,对皇后从来都是尊重的,因为她识大体,处事公正,经她决断的人或事,从无反复。
这还只是当下的,有些工于心计,善于投机的人,眼光则放得更远了。他们看到了,皇后之逝,对于大汉政局可能造成的影响。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知道,太子之位,稳若泰山,原因有二。一是刘皇帝的信任培养,二就是皇后。甚至于,在大多数人眼中,在此事上,皇后的份量要更重些。
因为刘皇帝有那么多皇子,那么多人中龙凤,只要有心,挑谁当太子都有可能。但是皇后所出皇子,抛开魏王刘旻不算,就这么两人。而只要皇后在一日,那么任何人都难以真正挑战刘旸的地位。
皇帝与皇后,就像两根天柱,各据一方,支持着太子。如今,一柱倾塌,独余刘皇帝一人,而没有符后“制衡”的皇帝,可能性太多了。
至于刘旸秉政多年,积累的势力与人望,包括整个符氏家族,那些只能算是底蕴,他们的能量真正爆发出来,形成最强劲的支撑力量,当在刘旸继位之后。
而眼下,若是让这些人,支持太子与刘皇帝作对,只怕也是敢想而不敢做。如今,有太多公卿大臣,在刘皇帝面前气都不敢大喘。
即便,这十年来,刘皇帝是大肆下放权柄,但自上而下,所有人都知道,帝国的主心骨,仍是那个垂拱于崇政殿的刘皇帝。
老皇帝过去的丰功伟绩,以及几十年当国形成的威望,实在太高了,高到让人难以生起反抗的念头。基本上,只要他不昏聩到一定地步,谁都难以挑战他的权威,这几乎是对全天下臣民形成的思维惯性。
年纪上来后的刘皇帝本就喜怒无常,符后一去,今后怕是谁也把不住他的脉了,可以想见的是,日后的刘皇帝,将成为大汉帝国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因此,对符后之去,有的人只顾着悲伤,有的人则感到忧虑,而还有的人,面露哀恸,内心则窃喜,若无此巨变,他们怎么能有机会呢?
不过,符后崩逝可能带来的帝国政治格局的变化,具体会如何,犹待时间的检验。而就眼下而言,宫廷震动,朝堂震动,东京震动。开宝二十二年的中秋,史册上注定要留下深刻的一笔。
朝廷的活动重心,迅速从欢度中秋、君民同乐,转移到国家大丧、满城举哀上来。只一夜的时间,宫廷各处的那些花灯彩带,都被替换成了白绸、素幡,所有鲜艳的颜色都被遮挡起来,东京城内也一样,从夜间就开始躁动起来。
从朝廷到民间,从官吏到士民,表现出了极高的效率,只用了一夜的时间,满城缟素,这对百万人口的东京城而言,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