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节(1 / 2)
殿中沉寂下来,上首没有丝毫的反应,但是,代王却不敢抬头去看,短短的一瞬间,却让他仿佛觉得过去了许久一样。
待得天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温和。
“王叔这是做什么,咱们不过家人闲话,您是长辈,何必行此大礼,快快平身。”
代王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却发现刚刚感觉到的那种让人窒息的气氛,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恍忽之间,让他以为是错觉,但是,看着旁边岷王同样低垂下来的手,又让他清晰的认识到,刚刚不是错觉。
君恩似海,君威如狱,果非虚言也!
紧接着,天子再度开口,态度诚恳,道。
“海禁乃是祖制,朕自然不会随意更动,不然的话,朝廷文武只怕也不会答应。”
“只不过,太祖禁者,乃是海民私通诸国,擅自出海与外国互市,如今朕只是想要悬赏令海民为朕勘探诸国,完善舆图,此与海禁之政,并无相悖之处。”
“代王叔觉得呢?”
这……还能这么说吗?
朱仕壥一时有些发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民间常言,大明的海禁用一言以概括,片板不得下海。
但是实际上,这话说的太过绝对。
大明的海禁政策,主要来自于大明律的规定和太祖时期的几条禁令。
首先是大明律,其中兵律有定,凡将牛、马、军需、铁货、铜钱、缎匹、绸绢、丝棉出外境货卖及下海者,杖一百,若将人口,军器出境及下海者,绞。
其次是太祖颁布的禁令,洪武四年,曾有令,禁濒海民不得私出海。
但是,这一条主要针对的是当初方国珍部归附而来的军队,防止其伪装海民私逃。
然后便是洪武十四年,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洪武二十七年,禁民间用番香、番货,洪武三十年,再次申禁,民间不得擅出海互市。
这些就是海禁的基础,在此之上,永乐,宣德年间,也曾出过禁令,但是,基本都是再次申明旧制。
与此同时,手段上有所变化,永乐二年太宗皇帝直接下令,禁民间海船,原有海船者悉改为平头船。
所以实际上,大明的海禁有三个特点。
其一就是禁民间不禁官方,否则的话,也不会有郑和下西洋之举。
其二就是禁互市不禁朝贡,外国的贡船到达大明,仍旧是允许上岸的。
其三就是禁远航不禁渔猎,这一点在太宗皇帝的禁令上体现的尤为明显,平头船最大的缺点,就是承受不了太大的风浪,不能进行远洋航行,但是,民间下海进行渔猎,仍旧是可以的。
这些禁令,说白了其实就两个核心,和太祖一贯的治国思想一脉相承,其
一是重农抑商,若是渔猎生产,便无禁忌,可若是进行贸易,便当禁止,其二便是维护大明和海外诸国的外交关系,具体来说罢互市,建朝贡。
所以实际上,海禁政策,本身属于配合国政的一部分,说是片板不得下海,的确夸张了些。
但是,如果不算那些渔民的话,对于民间来说,也的确算是如此了。
眼瞧着天子揣着明白装湖涂,朱仕壥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的开口道。
“陛下明鉴,我朝海禁,的确并无禁止探寻海图之举,但是,民间商贾多是奸猾之徒,往常海禁严时,尚有海民冒充使节,海盗,官员出海私贩,若允其出海探寻海图,这些人必定更加猖獗,堂而皇之的大行私贩之举,若是如此,则臣之过也。”
这话问出来,一旁的朱徽煣都一阵无语。
天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来,还问还问,这么简单的道理,天子能不清楚吗?
还要你来提醒不成?
果不其然,下一刻,天子略带平澹的声音响起,道。
“朕给代王叔的差事,是想法子勘探诸国,完善舆图,又不是掌一方民政,让这些民间海民出海,也是为此,代王叔只需选精擅水性,通晓航道之人,交给他们便是。”
“至于这些人是不是地底下贩卖货物,违背朝廷海禁,那自是地方官府之事,若真有人犯禁,地方官员自会依律查办,王叔何必操心?”
口气当中隐隐带着的一丝不满,让朱仕壥更是脸色一变,立刻到。
“陛下明鉴,臣绝无干涉地方民政之意。”
驭人之道,在恩威并施,小小的敲了一下,朱祁玉也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直接道。
“既是如此,各办各的差事便是,该说的也都说了,王叔若是不愿移封,朕也不强求,另选他人便是。”
言下之意,你代王不去,朱祁玉也会再找别人去,反正差事谁都能办,只不过,你要是不去,移封之事,也就不要再想了,哦对了,还有增禄的事,自然也无从谈起。
这一句话说出,朱仕壥的脸色顿时变得纠结无比。
见此状况,一旁的朱徽煣看的着急,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上前道。
“代王,陛下所言甚是,移封之事毕竟干系重大,若无情由,贸然移封,岂不是徒令陛下受朝野非议?”
“而且,这万国坤舆全图绘制精良,你我蒙陛下恩信,得见此图,此乃陛下信重,且不可辜负啊!”
看着对面朱徽煣拼命给他使眼色的样子,朱仕壥顿时打了个激灵,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这万国坤舆全图,明显是宫中秘藏,至少在此之前,必定从未示人。
天子如今拿出来给他们看,就是想要让他们去勘探这舆图是否为真,而此事涉及海禁,一旦叫朝中知晓,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事已至此,早就不是他代王答不答应的事了,而是他必须要答应。
他答应了,那么他就是替天子做事,就算是以后朝臣弹劾他,天子也自然会护着,可是,要是他不答应,那万一等他出宫之后,京城中出现什么莫名其妙的消息,譬如天子为了区区好奇心,想要让海民出海,就单纯是为了一副不知真假的舆图,置百姓性命于不顾。
那么,由此引发的风波,会归在谁的身上呢?
说白了,这舆图只有他们见过,但凡是出了这样的事,天子必定怀疑到他们的身上。
到时候,代藩可就不是移不了封的问题了……
暗子
望着代王二人离开的身影,朱祁钰不由轻轻靠在榻上,心神有些飘远。幇
所以说,代王最容易被人拿捏的,就是他懦弱的性格。
刚刚的那番吓唬,换到别人的身上,绝不足以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毕竟,有了建文殷鉴在前,朝廷对于藩王能用的手段,其实并不多,轻些的降斥,召斥,禁足,重些的削禄,移封,只要不是大逆之罪,也就到这了。
理论上来说,只要他自己安分守己,朱祁钰其实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已故的老代王朱桂。
这位太祖子嗣,可谓是恶行累累,在代藩作威作福,什么擅役军民,敛夺财物,甚至就连他的王妃,中山王徐达之女,太宗皇后之妹,都丝毫不放在眼里,太宗刚刚驾崩,他就把代王妃祖孙几个,全都撵去别院不给衣食,任其自生自灭。
这般行径,引来了朝廷的无数次申斥,甚至先皇曾经亲自下旨,命朱桂不得苛待代王妃及世孙,命他从王府禄米内岁拨三百石给故世子之子,并需遣王府官属教习世孙读书。
但是,面对着朝廷的圣旨,朱桂接是接了,接完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