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节(1 / 2)
“老师,话虽如此,但是,那王九皋,毕竟是内阁首辅,就算这次兼掌翰林院事是天子对他的试探,可到底,他接下这桩差事,是得了好处的。”
“到时候,天子即便心中不满,只怕也不好无缘无故的将他如何吧?”
说到底,杜宁还是惦记着翰林院。
他当然知道,王翺接下了这个差事,会是个烫手山芋,但是,山芋虽然烫手,可它却能填饱肚子。
这件事情出面的毕竟是江渊,就算幕后是王翺的主使,以他的身份,也未必能奈他何。
杜宁在朝中这么久,对于天子的性格还是有所把握的,他老人家胸襟宽广,重大局,惟才惟德,而不唯个人好恶。
所以,哪怕这次得罪了天子,但是只要师出无名,杜宁相信,天子也不会将王翺怎么样,最多失些印象分而已。
从这个角度而言,杜宁觉得,王翺未必就不清楚天子此举的用意,这个选择,也未必就不是他两相权衡之后做出的决定。
见自己这个弟子仍是如此执着于翰林院,陈循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但是,却掩饰的很好,轻叹一口气,他开口道。
“宗谧,你可知老夫今日回来的这么晚,是到何处去了?”
杜宁眨了眨眼睛,没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扯到这里来了,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于是,陈循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他,轻声开口。
“老夫先是去了一趟萧府探望萧镃,然后去了一趟陈总宪的府上。”
杜宁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浮起一丝羞惭之意。
他有些明白老师的意思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见他这副样子,陈循的脸色也渐沉了下来,但是口气依然道。
“宗谧,你可知今日在朝上,你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杜宁看着老师的脸色,脑子里将整个早朝的过程又过了一遍,踌躇片刻,方小心翼翼的答道。
“是……学生在萧学士割脉的消息传来之前,力排众议坚持要调查此事?”
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是,因为,整个早朝的过程当中,陈循都没有给他什么样的提示,只有在他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不惜搬出南北榜案,也要坚持调查清楚的时候,看到了老师满意的神色。
那么自然,如今老师发问,也不会是别的缘由。
眼瞧着自己这个弟子还不是无可救药,陈循的脸色方和煦了几分,开口道。
“不错,正是如此!”
说着话,陈循的脸色变得认真起来,继续道。
“宗谧,仕宦之念人人皆有,但是,若想要做到七卿的位置,便不能只单单有仕宦之念。”
“这一点,老夫花了二十年才明白,现在告诉你,便是不希望你再走这些弯路。”
“尤其是……在当今陛下的治下,这一点尤其重要!”
话到此处,即便是以陈循的身份,措辞也变得谨慎起来,毕竟,这是在私下议论天子。
但是,杜宁毕竟是他最看重的弟子,也是如今的清流一脉,继他之后最有希望迈入七卿门槛的人。
所以,有些话是不得不说的,本来,江渊也是,但是现在,显然江渊没有机会听到这些话了。
“如今朝中,多数人觉得,天子手段过人,权谋机变,擅因势利导,但是实际上,宗谧,天子其实是最重德行之人!”
杜宁愣了愣,有些没明白。
这倒也不能怪杜寺卿,天子登基以来,在朝中的形象,说好听了是圣明英断,但是说不好听的,就是像陈循所说的,擅因势利导,通过各方势力达成自己的施政方略。
从最初指挥瓦剌之战,到后来迎回太上皇,再到如今的军屯等政务,细细品味就会发现,在朝廷的每一项大政上,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天子都能发挥出不同的作用,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这样一位君主,固然英明睿智,在天下万民的眼中,也的确是一位仁慈圣明的好皇帝,但是,作为臣下来说,侍奉这样一位天子,却并不是容易的事。
除此之外,天子还有一点,颇受朝堂非议的,就是在关于南宫的问题上做的并不完美。
诚然,在对待太上皇的一应礼仪,待遇,甚至是各个方面,凡是百姓们能看得到的地方,天子都做的十分周到。
但是,在一些不会被万民所知之处,譬如说一些仪典上“小小的疏失”,譬如说乾清宫和南宫之间,隐隐弥漫的敌意,却始终是掩不住的,或者说,这些不会影响天下万民对天家威权敬畏之心的“小节”,天子压根没有要掩饰的打算。
从这个角度来说,朝堂大臣们心里都有杆秤,要说天子顾全大局,事事以国家社稷为重是真的,但是,要说天子真的是一个恪守礼法,首推德行的皇帝,恐怕要小小的打个问号。
陈循显然是看出了杜宁的想法,于是,进一步解释道。
“宗谧,莫要被朝廷上各种流言迷了眼,很多事情,要用心去判断,你仔细想想,在过往发生的诸多事情当中,被处置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心术不正,囿于权谋,所做所谋之事,皆出于私利,而于朝廷无一丝益处之人?”
“相反的,朝廷之上,能持正心,为大局之人,即便和天子立场有别,甚至屡屡冒犯,陛下又可曾下过狠手?”
杜宁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了想着一年多以来发生的事情,发现,自己的确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老师的话。
天子登基的这一年多,发生了诸多大事,流放,斩杀,罢黜了很多人,但是,这些惩处有轻有重。
惩处重的,诸如罗通,倒卖军械,煽动扣阙,王骥,裹足不前,挟寇自重,张軏,为伏杀喜宁,不惜出卖边境布防……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天子在对待这些人的时候,铁面无情,无论是文臣武将,勋贵世家,还是有战功爵位,无论在朝势力多大,多少人说情,他老人家都丝毫不肯通融。
但是,诸如薛瑄,一力主张迎回太上皇,甚至不惜当朝自承其罪,天子也仅是让其归乡,再如彭时,商辂等人,在朝堂上弹劾京察,明摆着阻拦天子施政,天子也仅是贬斥出京,并没有下什么太重的手。
如果说,仅仅是看和天子是不是一边的,或者说所做的事情,是否符合天子的心意的话,那么,显然这些人的下场,就不会是这样了。
看着杜宁若有所思的神色,陈循便知他已然想通了这些,于是继续道。
“宗谧,你能走到如今的地步,才学,能力,人脉资源皆已足够,但是,若要跨越这最后一步,尚需你自己能够勘透这一道朝堂上真正的道理。”
“说句僭越的话,吾等七卿,虽非宰辅,但却当有宰辅之心胸,到了如此地步,需以朝廷大局为重,一城一地一事一物之得失,固然要争,但若仍仅仅将此放在眼中,则落了下乘,属实德不配位。”
“能取而不取,需让则能让,方是真正的为政之道,能做到这一点,也才能真正踏入七卿的行列,你可明白?”
事实上,如果要是俞士悦在此处,他必定立刻就能反应的过来,陈循此刻所说的话,和于谦所说的简直如出一辙。
所谓持正身,立正言,行正事,走正途!
秉心若直,无论立场,天子皆可宽宥容忍,其意若私,纵有万般手段,亦难逃天子掌心。
但是,这个道理如今在杜宁听来,却依旧有些模模糊糊,他最多也就只能理解到……
“老师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