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1 / 2)
别人看不懂薛瑄的行径,但是经过刚刚的一番自述,朱祁钰却明白了薛瑄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就是这么个固执认死理的人!
当年,他能够为一个军户的小妾,和权势滔天的王振对着干,可见在他的心中,公理正义重于一切。
严格意义上来说,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镇南王和广通王等人在内,都并不在意这件案子的真相是什么,他们只在乎最后证实的真相,符不符合自己的利益,能够拿来做什么文章。
但是薛老夫子不一样,他在乎真相!
他可以用这个案子,和宁阳侯他们合作,推动迎回太上皇,因为那原本就是他要做的事情,他们因为目的相同而走到了一起。
但并不代表,薛瑄会认可他们用伪造冤案的手段!
案情属实,他就是在拨乱反正,洗雪沉冤,但是案情不属实,就是彻底的朝堂诡斗,勾心斗角。
这种事情,哪怕是为了一个正确的目的,老先生也是不屑为之的。
他修习了一辈子儒家之道,行事只遵循一个道理,那就是堂堂正正。
问心无愧,行事便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
这是薛瑄的原则,所以他敢于将这件案子,直指天子和太上皇,也敢于将事情的一切始末都在朝堂之上坦诚。
他是一个纯粹的人,守心中的道,虽死而不悔。
不错,从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薛瑄就已经做好,接受一切后果的准备了。
他自问所作所为,皆问心无愧。
但是他审错了案子,就做错了事。
这件案子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在殿上的所作所为纵然出格,也无可厚非。
但是案子不是真的,那么他最开始对天子的那番指责,就是无端揣测,有损天子圣德。
是非曲直,他心中有自己的衡量,哪怕别人不罚他,薛瑄也会自请处罚。
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待在朝堂之上。
但是问题就在于……
朱祁钰心里是清楚的,这桩案子,原本可以不必闹得这么大的。
借助东厂和锦衣卫遍布京畿的势力,其实早在好几天前,就找到了当年的那个举子,拿到了翻案的证据,堂审之上完全可以拿出来。
是舒良奉命,暗中去交代了镇南王,让他在堂审之上只管喊冤,但是不要拿出切实的证据,
从程序而言,除了稍稍有些快之外,薛瑄其实没有做错。
至于薛瑄最在乎的真相,也未必就真是如今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个……
踌躇了片刻,朱祁钰越过薛瑄,将目光放在宁阳侯等人的身上,神色微冷,道。
“鸿胪寺卿杨善,宁阳侯陈懋,成安侯郭晟,刚刚薛瑄所言之事,你们可有何辩解?”
得寸进尺的宗室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以为的漫长的朝堂博弈,被薛瑄这么直接了当的就推到了最后的对决阶段。
如果这件事情属实,那么成安侯,宁阳侯和杨善,还有不在场的驸马都尉焦敬,都是大罪。
迎回太上皇不是错,但是关键在于。
他们勾结宗室,参与策划并推动了正旦大宴上的闹剧,且十分清楚,这么一闹带来的后果。
换句话说,原本陈镒弹劾的裹挟天子,诽谤君上,妄测上意,离间天家,条条都可以坐实。
当然,薛瑄自己也逃不掉。
虽然在他口中,一直坚持自己是为洗雪沉冤,但是他掺和了这件事情,那么罪名无非是重与轻的区别而已。
面对着这样的罪名,宁阳侯等人必然是抵死不认的。
因此,郭晟,陈懋,杨善等三人,纷纷上前喊冤。
“陛下,这定是污蔑之词,薛瑄审案不明,轻忽职责,却反过来构陷我等,实乃奸恶之徒,陛下不可轻信啊!”
“不错,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行此损伤陛下圣德之事,薛瑄所言,俱为不实。”
“陛下,臣不知薛寺卿为何发此狂悖之言,但是我等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离间天家亲情,陛下明鉴。”
然而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左都御史陈镒立刻便站了出来,开口道。
“陛下,此乃大案,不可听信哪一方的一面之词,然而此案之中,确有两个关键人证,广通王和阳宗王,孰是孰非,陛下只需派人审讯,拿到口供之后,与薛瑄所言对照,便知真相。”
“臣请将成安侯郭晟,宁阳侯陈懋,鸿胪寺卿杨善,驸马都尉焦敬暂行关押,审清案情之后,再做决断。”
毕竟涉及到两个侯爵,一个驸马,还有一个朝廷大员,因此,天子似乎也有些拿不准主意,开口问道。
“总宪奏请将涉案人等暂押,另行审讯,诸卿何意?”
天官王文首先站了出来,赞同道:“此乃合制之举,臣附议。”
紧接着勋戚这边,丰国公李贤也出言道:“陛下,臣相信宁阳侯等人定是清白,请陛下彻查,还他们一个清白。”
接着,文臣这边的其他几个七卿大臣,也对视一眼,纷纷出言道:“臣等附议。”
于是,朱祁钰点了点头,开口道。
“既然如此,锦衣卫?”
卢忠上前单膝跪地,道:“臣在!”
“将宁阳侯陈懋,成安侯郭晟,鸿胪寺卿杨善,驸马都尉焦敬,大理寺卿薛瑄押入诏狱待审。”
“遵旨!”
于是,卢忠后退两步,带着数名锦衣卫,将陈懋等人带出了大殿,又遣人去驸马都尉焦敬府邸拿人。
陈懋等人被带走了,殿中便显得略有些空。
朱祁钰继续开口:“此案关系重大,本该三司会审,但是大理寺卿涉案其中,都察院也有牵连,不宜参与审讯,便交由……”
类似这种大案,一般来说都要由三司来会审,才足够具有权威性。
但是也不是没有例外,譬如说当年震动朝野的“蓝玉案”,太祖皇帝就直接交给了锦衣卫来审理。
然而作为朝臣的角度,对于这种事情,却是并不认可的。
因此,听到天子这个话头,不少大臣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觉。
陈镒立刻上前,道:“陛下,此案既然大理寺和都察院皆不宜参与,按例当交由刑部主审。”
其他的大臣也跟着上前附和。
天子沉吟片刻,转向一旁的刑部尚书金濂,道:“金尚书,此案若交予刑部,你可愿接审?”
这话问的,金尚书有些无言以对。
这么多大臣眼巴巴的看着,他还有其他的答案可说吗?
俯身一拜,金濂开口道:“陛下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所托,明正冤案,审慎仔细。”
天子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一旁的宗室队列当中,却又有人出言抗议。
“陛下,此案涉及广通王和阳宗王二人,按例,不宜由刑部主持审讯,即便他二人已被废为庶人,也依旧当由宗人府审讯。”
陈镒皱了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是如今宁阳侯涉案其中,宗人府岂可参与审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宗室当中,周王再次出列,开口道。
“陛下,宁阳侯如今虽只是嫌疑,并未真正被削去爵位,但是他审案失当,令镇南王蒙受不白之冤,却是事实,因此,臣以为,无论他是否有和广通王等人提前勾连,都不宜继续执掌宗人府事。”